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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颂还在消化着方才公子长庚给的惊天霹雳和警告,一时哪里想得到这么快走,心乱如麻。甚至,她为自己感到了委屈。明明是晋侯强迫她入宫,为此她不得不与师父分离,入宫陪伴这个喜怒无常、手腕残忍的晋国公子,但事到如今却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只能两头受气夹缝求生。公子长庚的亲近让她愈来愈不安了,她看着那双漆黑的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眸子,也愈来愈感到害怕。见状,公子长庚默了默,他转身走出了王帐,“歇息,过了午再走。”
营门之外,被公子长庚抽调出来的一百名武士,在大雪天气里从卯时站到过午,几乎要冻成了冰雕,也没半个人来解释一句到底为了什么,今早上言之凿凿说要回都城的公子居然临阵变卦。
过了午,公子长庚命身边新招的小宦良来传人,但他在王帐里转了几转,也没看到屈颂的身影,于守备处一问,才得知屈先生是被王后突然传召过去了。
王后的宝顶香庐譬若春居,帐中之轩敞华丽,远甚于公子长庚。
因这不但是王后的帐篷,同时也约同于是晋侯出猎的行宫,帐篷扎在风水龙穴,里头设有横案数座,新鲜的冷梅簪入青铜铭文瓶口。王后着淡月白的芙蓉纹锦衣华服,姿态优雅地跪坐于宝鼎一畔的软毡之上,素手往瓶中插着花。
见屈颂进来,她转过眸,笑容温和地抬手,“过来吧。”
屈颂屏气道了一声“是”,随即便走向了王后。
她局促放不开,王后也不再多言,只是说道:“孟鱼带给我的话,我听了,思虑了日久,今日才来给你答复,盼你谅解。”
屈颂沉默了少顷,微微摇头,“王后严重了,贱民屈颂不值王后如此劳心费神。”
王后笑道:“我可并没拿你作贱民。坐吧。”
屈颂迟疑了片刻,仍然朝着王后靠坐了过去,谨慎地没有半点逾矩之处,比起她数月前刚入宫那时,更是拘谨了,并几乎退去了下肆混迹多年而渐染上的江湖习气。
王后把手里最后一支腊梅放入了青铜小鼎之中,慢慢朝她看了过来道:“实话同你说,起初,你让孟鱼来同我说,一旦长庚发现了你的身份并震怒,让我保你性命,护你出城。原本我和晋侯把你请入晋宫中来,这一点是能给你保证的,但送你出城,让你去寻你的师父,我却出于私心,始终有所犹豫。”
王后开诚布公地愿意深谈,屈颂本是乐意的,但听到这番话,仍是不可避免心神凛然,她不作声,沉默地听着。
“因为就目前而言,还无法预知到那一步。结果究竟是好是坏,谁也无从得知,倘若长庚那时也对你动心,放你离去,他必会后悔,届时又不知病情是否有所反复。但我却也知,如此一直强留你在宫闱,实非君子所为,何况你的师父优厘先生名动天下,亦为晋侯与我所仰,因此,我将这件事又想了许久,今日才来对你说。”
“王后言重。”屈颂再度说道。
“屈先生,我愿与你诚心相对,今日也愿做一承诺与你,只要先生尽心,他日事情败露,无论结果如何,我代晋侯承诺,放你出晋。你看如何?”
屈颂听明白了,这一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她必须要尽心竭力地为公子“治疾”。
她仍然不语,这时王后也不免有些心焦,柳眉微颦地等候着屈颂回话。
半晌后,王后又加出了手里最后筹码:“我已命人打探到,优厘先生现在落脚何处。”
屈颂猛然抬起了头,目光尽失冷静。
王后说道:“优厘先生离开晋国之后,已南下转到雒邑,受到了周天子的接见,正在周王宫南苑的一座官邸之中客居。屈先生如肯于此事上尽心,事成之后晋侯会派一队人马护送你至雒邑,先生还想要其他好处,也尽可以说来。”
“我甚么也不要。”
屈颂摇头,她朝着王后叩头,额头贴住了地面,慢慢起身,说道:“多谢王后告知,为公子治疾一事屈颂定竭驽钝,以效犬马,请晋侯与王后宽心。”
从王后这处走出之后,她看到不远处正朝自己走来的公子长庚,舒出一口气,块垒尽消,朝着他奔了过去。
“头不痛了?”
这小东西见了他实在过于欢喜和振奋,早上还汪汪喊疼,见了自己便忘了,莽撞又憨直。
长庚嘴唇一翘,连自己也没意识到。
屈颂停在他的身前,胸脯微微起伏,“怕公子等久了会生气,我尽快就过来了,已顾不上疼痛。”
这小东西实在是……长庚心里一阵古怪,她怎么就喜欢他到了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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