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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第三日便是清明。

照习俗家家都要享祭祖先,这点宫里和民间没什么两样,因此最为隆重。

姜惗想不去也不成,只好一大早就换上应景的缀补吉服,到奉先殿外列班等候。

皇帝身居不出,祭祖也同样由太子代行大礼,在京的宗室宫眷一个不敢告假,进香叩拜,按部就班。

那个颍川王澜建珩自然也在其中,姜惗躲在人堆里磕头,但隐隐仍能觉出那两道灼灼的目光时不时地望过来。

虽说这种场合不必尴尬见礼,可还是叫人浑身不舒服。好在享祭大礼不算太长,过后便是游玩嬉赏的时间。

雨过天晴,日头高照,到处一派清新。

液池边蹴鞠、斗鸡、牵勾的把戏已经开场了,平日里言笑不苟的王公大臣亲自上阵,掌声彩声不绝于耳。

近岸处绵延里许的彩棚还没撤,但今日不设大宴,缓坡的草地上错落摆下了数十张矮几,供后妃女眷赏花小酌用。

七八处丈许高的彩绫秋千是连夜竖好的,几位年少的公主早已经按捺不住,上去占了位置,衣袂飘飘,欢畅淋漓地荡起来。

姜惗对这种闺阁之戏没什么兴趣,更不想在人前显眼,故意躲着那些热闹的地方,隔远在人群中找寻萧靖。

她倒不是有话要说,只是觉得奇怪。

今日这么要紧的场合,须臾也少不得司礼监,可是从祭祀那会子开始就没见他这个秉笔兼东厂提督的人影,也不知背地里又办什么十万火急的差事去了。

她没来由地更觉无聊,正有一搭没一搭跟旁边随侍的宫人说着闲话,蓦地里就听有人在背后叫“丽妃娘娘”。

姜惗回头,见是个穿大红绣金百子衣的宫装丽人,面目依稀有点印象,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但那凤冠后展翘的四扇博鬓却已将其身份彰显无疑。

她愣了下,赶忙迎上两步,依着规矩行礼,口称“见过太子妃殿下”。

腰塌下去,腿也弯到半截,手臂才被搀住。

“快请起,娘娘是南姜宗室,如今又是陛下宫眷,于公于私都且莫如此多礼,要不然咱们便不好说话了。”

太子妃和颜悦色,一边示意陪侍的宫人内侍留着,一边挨近挽着她走上缓坡。

姜惗没想到竟有人忽然冒出来套近乎,这时候躲也躲不开了,依着身份又不能不恭敬,反正这里满眼尽是人,跟过去听她说什么谅也无妨。

“早前听说南姜公主容色是上上之选,我起初还不大信,如今看来,这般好的颜色当真称得上倾国倾城,啧,比我中原人物也不逞多让。”

要搁在从前,姜惗顶多以为是句不咸不淡的恭维言语,可现下肚里有了数,不由自主地就在琢磨,这话是不是在暗指她跟某人容貌相似。

这宫里处处险恶,不得不时刻留个心眼。

“殿下过誉,岭南向来仰慕中原风物,如今入宫开了眼界,仰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才知道什么是天.朝上国的雍容气度,岂是我区区屏藩小邦可比的。”

姜惗也连谦带捧地打哈哈,两下里互相谦了几句,太子妃便又打量她问:“不敢请问娘娘年齿?”

这种事不好瞎扯,虽然不情愿,姜惗还是如实回答:“上个月过的生辰,虚岁十七了。”

“哟,那可巧。”太子妃眉目轻挑,唇角带笑,“当初我入宫时也是这个年纪,一眨眼的工夫,都已经服侍太子殿下五载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高处,她没停步,牵着姜惗上阶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六角凉亭。

这一来就是还有话,暂且不叫人走的意思。

姜惗有点不情愿,可还是得耐着性子虚与委蛇:“殿下桃李之年,青春少艾,芳华正盛的日子还长着呢。”

听她恭维,太子妃脸上没见多少喜色,反而沉淀下来,扶着美人靠坐下,朝身边比手示意:“就算日子长有什么好,有时候反而遭罪。”

她吁声叹气:“从前那些老曲子里说什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其实咱们皇家又好到哪里去?痛快不过一时半刻,不痛快说不准就是一辈子,哪一天埋进黄土也没人念着好,了不得就是别人笔下那几行实录。”

这突然发起感慨,让人愈发摸不着头脑,但显然又是有备而来,不是在凭空瞎扯。

姜惗这回不接腔了,默声陪在一旁等下文。“瞧我,没来由说这些做什么。”太子妃那边也像自己回过味儿来,讪讪地掩唇,又稍稍压声问,“听说娘娘昨儿觐见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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