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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骤暗,风也大得出奇。

萧靖在神霄宫前停步回望,山下绵延的宫墙内一片火海,流火飞窜,溅落处登时又燃起焚天巨焰。

熏染的浓烟像黑云漫顶,整个液池西岸恍如无边烧灼的红莲地狱。

一批又一批的红甲兵士肩扛唧筒、麻搭,拉着水龙车冲入中门,火势却丝毫未见控制,反而有大肆蔓延之态。

或许这就是上天降罪,以罚无道,之前那半年的大旱不过是个开头而已,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微微侧眸,目送那顶熟悉的凤舆颤悠悠地从东华门安然抬进宫中,唇角似有若无地撩了下,挥退旁边兀自惶惶张望的内侍,抬步往里走。

甫一入殿,呛人的烟气就仿佛被重重隔绝在外,全然闻不到了,入鼻只有那种经年不散的檀香味儿。

一路走过通廊,到精舍外自己击节通传,听到里头铜磬钟鸣般响了一声,才挑开帐幔入内。

绕过硕大的螭龙座屏,眼前香烟缭绕,正中围着须弥座已起了醮坛,南边主位高悬着太上道德真君圣像。

延和帝一身宽大的天青色鹤羽道袍,头戴花环,居中端坐,嘴里念念有词。

掌印谈闳双手端着法器恭敬立在外圈伺候,见他进来,只微微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开。

萧靖也没多瞧,行了叩拜大礼之后,就摘下头上的描金乌纱搁在金砖上,先到一边用青铜盂里的露水洗净了双手,趋步到香案前也取了个花环戴在头上,然后默声不语地站在谈闳身侧肃立。

延和帝恍若不见,自顾自地念完经文,又焚了祭天的青词,跟着从宽大的袖筒中取出几枚制钱,合在掌心上下摇动。

看来心事不决,需要卜一卦,惯常陪在身边的人都明白,自然也知道这位主子万岁爷的脾气习惯。

谈闳和萧靖不约而同地又向后退了三步,稍稍侧过身,屏息静气,表面上是不敢上扰天意,其实说白了就是避嫌,不得窥视卦象的真实罢了。

那几枚纸钱还在掌中揉.搓和弄,偶尔能听到一两下磕碰的脆响,过了好半天才传来“啪”的一声。

“几时的事?”

延和帝掌心反扣,将几枚制钱按在地上,语声云淡风轻,却又铮然如磬。

萧靖立时躬身应道:“回主子,巳时末,尚未进午。”

延和帝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阖眸微微抬掌,在钱面上摩挲,又过了片刻,才缓缓将五指岔开,落眼盯着指缝间露出的卦面。

萧靖也斜眸过去,看的却是他的脸。

那双眼依旧平淡如水,但沉静之下终于起了波澜,微眇中闪出凛然的光,似乎瞧见的是个震惊难料的结果。

须臾的静默后,延和帝随手一拂,破了卦象,起身摘去头上的花环,丢在香案上。

谈闳这时也将花环取了下来,恭敬拿在手中:“主子容禀,庆典上出了这样的事儿,差点累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是奴婢们办事不牢靠,以至酿成大错,甘愿领罪。”

话音刚落,萧靖便向前半步,伏地跪倒:“干爹陪侍主子,外事都是奴婢吩咐,况且还权领着东厂,如今难辞其咎,主子要治罪便请治奴婢的罪。”

“不用一唱一和地遮掩,朕还不糊涂。”

延和帝挨回须弥座上,斜靠着软囊叹气:“罢了,天灾人祸防不胜防,若真是应了劫数,那就更躲不过,告罪又有何用?起来吧。”

心里怎么想,这算是透出点意思来了。

谈闳面做释然地深深一躬:“主子宽宏圣明,更叫奴婢们惭愧无地。老奴以为,此事可责成萧靖安排各监和东厂密查,至于宫里和朝中,为了陛下圣德,太子殿下的声名,还是不宜大张旗鼓。”

一番话面面俱到,思虑周详,数十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延和帝颔首轻点,目光游移,从枕边抽、出一本书页单薄的古旧册子,小心地翻开,看着上面梦寐以求的珍贵经文,蓦然却觉那些殷红的字迹真如鲜血般狰狞刺目。

“好,就照这个意思传谕。”

他喟然长叹,将册子合上,也搁到了案头:“这一劫应在南边,眼下是非不明,先把人看紧了吧。”

——————

听到太监传旨禁足的时候,姜惗刚喝完那碗苦似黄胆水的创痉汤,身上的药还没来得及换。

她有点闹不明白,莫名其妙闹出这场祸事,怎么还着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难不成是萧靖暗中进的谗言?

可她一旦被软禁在这里,谁也见不着,对那狗太监又有什么好处?

想起出手相救时,那一瞬他眼中透出的诚至,不由感叹,若连这个也装得出来,此人的脸皮八成就是稀水和泥任捏的了。

“公主,周国皇帝如此欺辱人,莫不是公然要跟咱们撕破脸了?”贴身的老宫人红着眼眶在旁忿忿难平。早上摔那一下,到现在脑壳还是懵的,姜惗不想无谓再去想这种事儿,摆了摆手:“好了,不必说了,替我把外面那管事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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