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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慈姑再上工便觉察出了端倪,腌鲊的缸里浮出一曾轻轻浅浅的白沫。
鲊是将食物切条密封腌制的一种法子,如今大宋上下时兴吃鲊,有肉鲊、鱼鲊、蔬菜鲊例如茄子鲊各种食物,郡主胃口不好,慈姑便腌了大大小小好几坛,甚至还打算在花宴上呈上。
谁知出了纰漏。出现白沫是腌制失败,整缸食材都会变得酸臭难闻。
也是慈姑心细,若是寻常人不会查验鲊缸,只等花宴前发现只怕会手忙脚乱。
可是慈姑并不清理,反而不动声色,将那缸又封好放回了原处。
到了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小雨,路上行人稀少,慈姑便守着摊儿想心事。那缸是谁动的手呢?这人的目的是想叫她当众出丑么?
想来想去不得章法,又想起今日见闻:
如今食铺的生意渐渐上了正轨,她便去布坊买了几块布,又寻了绣娘绣一副“康家食铺”的幌子,专一悬挂在摊子上方,好供食客寻找。
只不过今日一路上路过开平坊,赶车的车夫绕了道,不想正经过杨梅巷,黄家的宅邸就在巷里第二家,慈姑远远望了一眼,登时百感交集不敢再看。
江阴黄家代代读书人辈出,盛世出仕,乱世隐居,从唐时便已经是高门士族,不容小觑。不过绵延到本朝,黄家已是寻常门户,好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代出了个会读书的,正是父亲。
父亲是黄家远亲旁支,自幼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可读书了得,三十岁便中了进士,得居昭文馆编校书籍。
黄家长房仗着嫡系,提出要他休了发妻改娶长房夫人娘家侄女,以此换取黄家倾力相助,奈何黄瑾不从,于是与黄家决裂。没有黄家的支持,黄瑾仍旧步步高升,一路做到户部尚书。
是以当初家败时不见黄家嫡支出来伸手,还是奶娘偷偷儿以自己才死的孩儿顶替了慈姑才叫慈姑逃得生天。
能得一条性命已是侥幸,可今儿慈姑瞧见了旧时家里,便升起了新的心思:她想有朝一日买下从前的家。
这念头一出便如雨中疯狂生长的丝瓜尖儿,如火如荼不能止歇。
烟雨下满城灯火便模糊成一个个光点,梳着双丫十字髻的少女托腮发呆,她红唇潋滟,眼含秋水,几绺发丝散落在肩膀上,平添几分俏皮。
濮九鸾心里无端焦躁起来。
他适才连喊了几声少女都置若罔闻,眼神迷茫。
濮九鸾何等人物,去哪里不是小娘子们鲜花掷满怀?哪里受过这种慢怠?他用手指关节瞧着柜台:“老板!”
慈姑这才被拉扯回现实,她惊得一跳,眼前正站着一个青年,大约二十多岁,一身窄短修身的栗色葛衫将他身形衬得利落修长,容貌俊美,五官皆似刀削斧凿般的硬朗,剑眉斜飞入鬓,下巴略有些清冷得抬起,一身的清冷莫近:“老板!”
慈姑忙笑道:“您请坐!”
大松担心书肆漏雨伤了书籍在书肆守夜,今日便只慈姑一人。
她请人落座,又笑道:“您要吃些什么?”
男子冷着脸瞥她一眼,一脸的警惕戒备:“来碗最贵的。”
这人好生奇怪,不过开门做生意有钱便要赚,慈姑便放下疑惑自去煮面。
面条还在锅里翻滚,便听见李军汉粗犷的声音:“康娘子!”
慈姑抬头,却是李军汉与他的一帮兄弟们,自打不在东角楼街巷提篮叫卖后,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帮军巡所的老主顾们,脸上的笑容登时灿烂了许多:“李大哥!”
李军汉似是不怕冷一般,仍像平日里一般身着短衣,肩膀外露,露出的腱子肉上青龙白虎的刺青隐约浮现。笑起来却一脸和气:“好容易今儿下雨,我们兄弟有空歇便来照顾你生意。”
下了雨,负责灭火的军巡铺自然能歇上一歇,慈姑笑眯眯叫他们过去坐,又问:“今儿可得我请客,诸位大哥看看想吃什么面。”
军汉们兴高采烈过去挑浇头,李军汉却扫视一圈,颇为警惕死死盯着那男子,刻意大声道:“衙门里无事,你若有事唤我们兄弟。”,说罢刻意挺了挺自己壮硕的胸膛,以示威慑。
男子岿然不动,似是未闻。
李军汉小心凑近慈姑,小声道:“那人似是来找茬。”
慈湖感激冲他笑笑,摇摇头示意不妨事。
她从柜下抓住鱼尾巴,甩一条马鲛鱼“砰”一声扔到案板,既然要吃最贵的,便做个鱼面。
濮九鸾坐的位置看似不起眼,却坐北朝南,恰能将整个小食铺的动静收归眼底。他戎马倥偬多年,早就习惯如此。
此刻见那小娘子抽出一柄尖刀,干脆利落剔肉,雪白的鱼肉纷纷如雪坠下。
而后又抽出一柄大刀,左右开弓,“乒乒乓乓”剁起了肉泥。
濮九鸾眸色渐深,这小娘子瞧着瘦小,做菜却有章有法,饶是他不懂厨艺,也能瞧出这娘子有些技艺在身。老大何时变得这般缜密,倒下了大本钱?
慈姑不知道这人弯弯绕绕,她将鱼肉泥加些盐和面粉和面成团,趁着醒面的空荡又热锅将鱼骨鱼头爆香煮汤。再看军汉们的面条已经煮熟,便忙捞起,浇上煎肉、拌鸡丝、卤肉等不同浇头端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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