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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吃点东西。”
即恒抬起头对和瑾说,和瑾点点头便问:“行啊,你要吃什么?”
他微抬起下巴看向门外,低声道:“每次宁瑞给我送的东西都会被那管事的老头扣掉大半,我知道他习惯把贪来的东西偷偷藏在住处旁边的小屋里。”他转向和瑾笑道,笑容里闪过一丝狡黠,“昨天宁瑞送的水晶糕我只拿到一块,我还想吃。”
“这有什么?”和瑾双肘撑在椅背上不屑道,她还以为他要什么呢,“我让厨房给你再做一盘不就结了。”
即恒摇摇头:“即使是同一个人做的味道也会有所差别,我就要昨天那一盘。”
和瑾有点不耐烦,蹙眉道:“你的要求也太多了。”
“公主。”即恒耐心地解释,“那老头光天化日借着职权窃了公主的东西,分明是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卑职饿死事小,公主的威信受损才是不可饶恕之罪呀。”
他说这番违心话时的眼神和语气都格外认真,好像真的是全心全意在为和瑾的威严担忧。和瑾看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但绝不是好主意是肯定的。
她没好气道:“行了吧,你要真为我的威信着想会因为一时贪嘴让我去偷东西吗?”
“这怎么能叫偷?”即恒睁大了眼睛,“东西本来是您的,您只是将它拿回来,这叫物归原主。就算您被抓了先行也不会有人敢说您半个不是!”
“你还想着我被抓现行?”和瑾几乎要跳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我撑得慌了去偷一盘点心!被抓到我还有脸活吗?”
即恒见计划没成功顿时有点失落,怎么公主的思维方式跟自己不一样啊?一盘点心偷了就偷了,偷回来又怎么了?
他有些焦急地望向窗外,敏感的神经向他发出一阵阵强烈的警报。一个悠闲的步伐散发着霸道而危险的气息正向这边走来。
“公主……”他垂下目光,声音中好似带了一丝哀求,“卑职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平生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昨日那仅剩的一块水晶糕吃到嘴里入口即化,突然就让我想起了年幼时离去的母亲,她老人家温暖的手掌揉搓面团时,每一口空气都是温馨而满足的面香味……”
他说着说着吸了吸鼻子,望着窗外的天空仿若陷入忧伤的回忆。和瑾冷眼看着他仰面朝天四十五度,心里说不清是反酸还是反胃,无奈地挥挥手站起身,打住他:“好了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去给你拿就是了!”
她顺手抚平衣角的褶皱,长发在阳光中笼罩着一层光晕,光晕顺着发丝围绕着全身,直将她娇小的身子包裹起来,仿佛幼时母亲床头的摇篮。
真是的,入口即化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嚼都没得嚼;水晶糕又怎么会和母亲扯上关系,难道它是用面团做的?什么乱七八糟……尽管心里不停地腹诽,但是想到自己有愧于他,和瑾还是不情不愿地出门为他觅食。
在刚踏出门口的时候,即恒还不忘提醒道:“公主神功盖世,可不要图省事滥用职权,留下不必要的非议。”
和瑾愤怒地瞪住他,他脸上狡猾的笑容都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略显尴尬地僵在空气里。但她只是瞪了他一眼便信步走出了门。
他是故意在耍她没错,可她却发觉自己并没有真的在生气。一直以来所有人对她都是小心翼翼的,而她对自己不能应付的人也是小心翼翼的。恃强凌弱是人罪恶的本性,在皇宫这种深牢里就格外明显。
在她过去的十五年里,只有一个人打破了这种格局,他以下犯上尽情地羞辱过她,而她却不能拿他怎么办。而如今,她更是要嫁他为妻……所有固守陈规的环境里总会出现异类,而异类往往会站成两个不同的极端。
即恒和那个人,真的很像。可是他们又截然不同。
“公主有何吩咐?”守在门外的管事公公见和瑾出来连忙低头哈腰地献殷勤,和瑾指了指身后,面无表情地说:“你去看看那家伙在干什么,没看出名堂就不要出来。”
“啊?”公公年纪大了,又常年呆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身子骨不好反应也慢些。他没明白六公主的旨意,一双老眼茫然地抬起来,嘴巴张得老大。
“让你去你就去。”和瑾秀眉倒竖,佯装怒道。
公公忙不迭领命前去查看,在他行动迟缓地踏进屋内,和瑾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林苑里。
终于把和瑾打发了,即恒急忙起身趴在窗口向外探去,不远处一个人影已经悠然走进悔过房的林苑里,偶尔一两片叶子挡住了视线,但他仍然能看到对方唇角坚毅冷冽的弧度。
这时老公公走进悔过房,开口就骂骂咧咧道:“小子,你想干吗?”
即恒淡淡瞥向他,笑道:“公公,行行好给我一碗水吧?”
老公公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嗤笑道:“陛下有令,对尔等重犯禁食禁水,如有违抗定当重罚。”他将双手掺进袖口,迈着神气的步子走过来,慢悠悠道,“老奴是看在六公主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的,你小子可不要得寸进尺。”
即恒笑了笑,心想原来他贪了点心不说,竟还收了宁瑞的好处,真是越老越贪心,越贪心越黑心。这么一来自己就不用心怀内疚了。
他心下清明,便好声好气地说:“我只想讨碗水喝,如若公公不嫌弃,一点点心意还望公公收下。”说着他作势将手伸进怀里去拿银子,老公公的眼珠子就掉进他的手里,眼看着他掏了半天都因为枷锁的束缚而不得伸展,心急之下便上前道:“看你年纪轻轻的,定是一时气盛触犯龙颜。老奴也是个软心肠,便不与你为难……”
他迈开步子走上前,伸出一双布满皱纹的手,脚下忽地一空,还没感觉痛楚人已经被掀翻在地,即恒顺势踩在他背上,痛得他哇哇直叫,双手乱舞着杀猪一样叫起来:“救命啊!来人啊!犯人要逃跑了!”
林苑里的宫人估计早就被和瑾打发掉了,任凭他叫破喉咙也没半个人前来相救。这老家伙平日里贪得多吃得好,身肥体胖又不经常运动,没喊两下就喊不动了,只好回头对即恒求饶:“这位大人,您行行好!老奴不曾亏待过你,求你高抬贵脚,放老奴一条贱命吧!”
即恒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也亏他说的出来。但是不论这老家伙有没有亏待自己,他都不打算放手。见老公公不喊了,他便抬起另一只脚狠狠踩在乱舞的手背上,一声仿佛猫被踩到尾巴的哀嚎声极其刺耳地响起,远远地传了出去。
终于一人推门而入,厉声道:“住手!”
即恒在看到那人进来时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看来和瑾没有和他撞上。他将脚下的力道微松了一些,老公公便屁滚尿流地滚到陛下脚边,不停地磕着头求陛下做主,控诉着即恒的罪行。
陛下微蹙起眉,不耐烦地避开他上下摆动的头,仿佛生怕他弄脏龙袍的衣角,低喝道:“下去。”
老公公浑身一抖,急忙噤声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门外,还差点被门槛绊住。
仅凭两句话四个字,悔过房里就恢复了宁寂,并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安静诡秘。沉默的气压笼罩着空气,使得呼吸都因这份压力而逐渐滞涩。
陛下强自克制着怒火,上下打量着即恒冷笑道:“将你禁水禁食关了一日,你精神还是好得很嘛。”
若是放在以往即恒定会用傻笑来掩盖过去,可是现在面对这个男人,他没有任何心思与他周旋,连一点一滴的表情都不愿浪费。他满不在乎地讽刺道:“花蜜招揽蜂蝶,脏污吸引蝇虫。不知陛下是为何物来此?”
陛下灼灼双目紧盯着他,不怒反笑道:“你当自己是何物都是天罗之物,朕身为天罗君主都要严以律之,无一例外。”他冷冷哂道,“不用摆弄你那点小聪明,你还当朕不知道这招声东击西是在包庇谁吗?”
他唇边挂着嘲讽的冷笑,目光像一种猛禽,其尖利的钩爪上钩住的不是猎物,而是死神。
即恒沉默着没有说话,或许他应该一直保持沉默才是上策。可是胸腔里却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热血在翻腾,在每每见到这个男人时都会不受控制地冲昏他的头脑。这种深刻的厌恶和恨意仿佛是来自于血液的传承,莫名其妙又深刻入骨,驱使着他以一切的力量去摧毁。
可是如今,他手上套着冰冷的枷锁,而肩上背上却是另一个更为沉重的无形锁链,束缚着他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丝情绪,令他挣脱不得。
方才一瞬间涌起的气焰在沉默中湮灭了下去,他握紧双拳,又缓缓松开,竭力遏制着内心的冲动。
陛下将他的表情尽收眼里,唇角自始至终都挂着冷酷的笑意。他丝毫没有担心即恒会再次放抗他,那一块简单的枷锁只是轻轻套在他手上,就已经在他心底套上了更为坚固沉重的铁锁,他不怕他挣脱,他也挣不脱。“你还记不记得朕跟你说过,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你的命已经不受你自己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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