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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的半道杀出令宴会短暂地陷入一片诡异的尴尬,可惜当事者两个人却无视众人沉浸在郎情妾意的粉红泡沫中,怎不羡煞旁人!
不论姑娘们的心情是如何丰富多彩,都不会妨碍才子文人们的热情,至于因祸得福引得美人关注,这都是后话了。
一双眼睛始终关注着成为焦点的两人,其后浮起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陛下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身边的人,她正自出神地望着前方不知名的角落,好半晌才发觉到他的注视。
和瑾怔愣了一瞬,碰到他的目光后连忙垂下眸子,轻喃道:“怎、怎么了?”
陛下勾起唇角,并不道破,他浅抿了一口佳酿,抬了抬下巴示意和瑾看向成盛青和柳絮的方向,轻笑道:“想不到他们两个人竟能说到一起。”
和瑾抬目望去,但见成盛青正眉飞色舞地对柳絮说着话,柳絮则浅笑着为他斟酒,两人眉目传情,一来二去的,真教人羡慕。她勉强打起精神,点点头笑道:“他们十年未见却能相见如故,真是难得。”
前些日子她还曾听柳絮提到过盛青,不曾想两人十年间无数次在宫城里擦身而过,依然能走到一起。所谓缘分,便是如此了罢。
陛下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唇边的笑意越发意味深长。他忽地俯身,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件事朕无论如何都想请你帮忙。”
他鲜有这么客气的时候,和瑾顿时感到受宠若惊,不太自在地问道:“什么事?”
陛下看着她的眼睛,扯起一丝笑容说:“拆散他们。”
和瑾怔住,耳边仿佛空了一瞬,她睁大眼睛望着陛下,陛下平静的眸子同样注视着她。许久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讷讷地问:“为、为什么……”
“因为朕不希望看到他们在一起。”陛下音色温和,然而不带一丝半毫的感情。
和瑾无法从他平静的面容中探寻到更多的缘由,她侧身正对着他追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让柳絮来参加赏花会,别让她来不就好了?”
陛下伸手环住她肩膀,将她的身子重又扳正,迫使她眼睁睁看着成盛青与柳絮相谈甚欢的场景,略有无奈道:“柳絮来求朕,朕怎么好拒绝。可这件事朕也很难做……”
“他们在一起难道不好吗?”和瑾几乎要冲口喊了出来,却在陛下逼近的深眸中生生失了底气。
“不好。”陛下凝住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成盛青可以跟任何一个女子成婚,但朕绝不希望那个人是柳絮。”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和瑾咬住唇,抑制内心强烈的冲动从喉中挤出嘶哑的声音,忽而她眸中划过一道惊诧的光,凝眸厉言问道,“莫非你喜欢柳絮?”
陛下默然凝视她片刻,却是勾起一丝自讽的笑意道:“朕还不至于对同姓的堂妹下手,你未免将朕看得太过不堪了。”
“那究竟是为什么?他们在一起有哪里妨碍到你!”和瑾抓住他锦袍的袖口,满目的悲怆之色,痛声质问道。
她不怀疑这个人说出的话会做不到,当初他同样以一副平淡的口吻要求她去行凶,直到她真的被推上刀尖了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一场玩笑……旧日的鲜血尚未干涸,如今他竟连自己的手足兄弟、同族姐妹都不放过了吗?
满园的花香味让和瑾感到难以呼吸,她苍白着脸色,竭力压制着内心的心潮起伏,许久,才艰难地开口道:“给我一个理由……”
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紧攥的双手正在发抖。陛下从她的发间拈起一朵粉嫩的花瓣,花瓣一旦离开枝头,美丽便成了残影。他轻吹了口气,那片花瓣悠悠然随风飘落,落入面前的杯盏中,将酒液激起几圈微小的涟漪。和瑾怔愣地看着杯中荡起的波纹,将自己陌生的模样和男人模糊的笑容一并打碎。
陛下环住她的肩,将她拉得近了些,在旁人的眼里看来,就像兄长在安抚受了委屈的妹妹。
“朕知道你能理解……”陛下唇边浮起一丝残酷的笑容,在和瑾耳边低声说。
四周喧闹的声音仿佛突然间远离而去,和瑾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唯有陛下温润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地飘入耳内,吐露着旁人无法窥探的深沉心思。
“成家本就树大根深,朝中众多老臣皆以其为马首是瞻。盛青虽然年轻,但屡立战功,在朝中的威望亦是与日俱增,若在这个时候再与南王结亲无异于如虎添翼。”他沉下声音顿了一顿,垂眸看向和瑾,一字一字问道,“小瑾,待得十年后、二十年后,天罗将会是谁家的天下……你有想过吗?”
一番简短而冷淡的陈述中,却掩藏着数年来积压的算计与权谋,和瑾心惊之余却更加感到世事炎凉,她咬住唇垂头静默不语,半晌才压抑着悲意断然道:“盛青不会做这种事!”
陛下握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似是想让她清醒一些,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厉言正色道:“他现在不会,你能保证以后也不会?成婚之后他必然不能像以往那般逍遥天地,一旦进入权力的漩涡便再也脱身不能。”他紧紧盯住和瑾,将她逼得退无可退,“纵然他自己尚能独善其身,你能保证他身后那些依附成家的蛆蝇就会安分守己,不会兴起不该有的歪念吗?”
和瑾茫茫然地听着,脑海中一片空白。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株在风雨飘摇中身不由己的矮木,只能凭着最后一口气牢牢抓住地面,才不致被暴风连根拔起,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陛下瞧见她痛苦而呆滞的神情,不由地叹了口气。收起威吓般的严厉后,他缓下口气,柔声继续说道:“小瑾,你应该明白。正如你的婚姻一样,盛青和柳絮的婚姻同样关系到家族和天罗的兴旺,任凭他们自己是无法全权抉择的。”
“……这是生在富贵中的人,自出生起就无法摆脱的命。”
这是和瑾意识中最后听到的话。陛下之后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生在富贵的人,无法摆脱的命……如果这命运是让她去死的话,她也做不了任何挣扎吗?
“你当初也是这么对敬惠姐姐说的?”和瑾近乎呓语般低喃道,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压抑喉间着梗塞轻吐道,“她是你同母的胞妹,你却为了一纸合约将她远嫁到南蛮荒地,连语言都不通……”
“别说了。”陛下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喝止道。
和瑾从未感到生命如此轻贱过,十六年在病痛中熬过来,就是为了以己之躯成为争权夺利的筹码。除了身份,她再没有其他可以注目的东西……空洞的目光中浮起一丝灰暗的死意,她呆呆地抬起头,视线落在前方欢笑的两人身上。
与心爱之人浓情相依——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今后也将不会有这个机会。
她忽然醒觉,其实从一开始,纵使她再讨厌暮成雪,她也不曾想过拒婚不嫁。因为那是父皇的旨意,也是如今君王的旨意,原来她早已在潜意识中,对这轻贱人命的权利和所谓命运……俯首称臣了。
“为什么要让我去?”深吸了口气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耳边,恍若来自另一个世界般虚浮。
陛下微微一笑,轻声道:“因为他们疼你,会原谅你的。”
***
即恒回到宴会时已经错过了柳絮夺夫的精彩大戏,此时宴席已接近尾声,到处是酒酣耳热,花摇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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