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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昕伊强行扯回自己的视线。
再看下去,他可能真的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太孟浪了会吓到吴肃的,他想着,同时感叹于对视的效果,也太神奇了吧。
下次真的表白的时候,可以设法营造一个能够对视的氛围。
至于吴肃,他其实听到了李昕伊在说什么,但是他所理解的意思和李昕伊所想要传达的意思完全是两回事儿。
他以为李昕伊是因为彼此要走的路不同,未来身份上也会有所差别,甚至越走越远,最后不得不互相疏远了而忧心忡忡。
面对这种可以预料但是很难改变的事实,他也很难过。
但是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当下,他们是坐在一起的。
见李昕伊是真的很忧虑的模样,吴肃想着,可能做艺术的,心思要纤细敏感得多。
于是他宽慰道:“我一直都会在,你不会失去我的,永远不会。”
这话给人以一种广阔的遐想空间,尽管李昕伊知道吴肃的意思一定非常正且直,但他还是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了过去。
吴肃的眼神温和而包容,于是李昕伊明白了,他的好兄弟是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李昕伊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莫名的失落。
吴肃终于得到了李昕伊的心里话,也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放下了对李昕伊情绪的挂心,态度一下子变得轻松而且随意起来。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最开始时,最好最亲近的朋友。
李昕伊有些苦恼,他一直在思考他的小纸条,究竟被自己塞到哪个小角落里。
此番出行,他一共带了三个包裹。
其中一个是褡裢,他可以贴身携带的,里面装的都是些零碎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往里面塞了些什么。
另外两个稍微大一点,其中一个装着他的衣物,另一个装的是画画有关的东西。
一般来说,最有可能放小纸条的地方就是他贴身携带的褡裢了。
在吴肃没注意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从里到外地检查过一遍了。
有用布包裹着的彩泥塑,一个非常容易碎的小玩意儿,吴肃送的。
有两本小画册,虽然线条粗糙,印刷模糊,看起来粗制滥造,但是瑕不掩瑜,里面的内容出乎意料的有趣。
猜测纸条很有可能会夹在画册里,当着吴肃的面,李昕伊只能尽量若无其事地一页页翻着。
“车上颠簸,看书伤眼睛。”吴肃见李昕伊飞快地翻完了一本,又要去翻另一本时,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吴肃都发话了,李昕伊会逆了他的意思吗?
当然不会。
李昕伊于是放下了画册,重新翻着他的褡裢。
褡裢里还有两张木制书签,是李昕伊自己做的,只完成了一半。后续还要抛光、打蜡什么的。
但是他现在右手还不能过度使用,也就不知道这两张书签什么时候才能送人。
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很多,李昕伊还是没找到他珍贵的小纸条。
吴肃看着李昕伊像只土拨鼠一样,翻翻捡捡的,又一次忍不住打断他了:“你的右肩恢复得如何了,一直也没见你上药,真的好些了吗?”
李昕伊顿了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褡裢。
开始抬手解自己身上的衣衫。
吴肃吓了一跳,他也没明白为何心脏会莫名快了几拍,只能归咎于李昕伊出牌太不按常理了。
夏日的衣衫都薄,李昕伊两下就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大半边白皙的脊背,以及蝴蝶骨上的淤青。
成长中的少年,身躯总是有些瘦削的。吴肃忍住了想要伸出来摸一下的手,但是没忍住,让喉结动了一下。
和之前一言不合就脱衣服一样,吴肃还没来得及发表感言,李昕伊就又把衣服穿上了。
吴肃于是眨了下眼睛,速度太快,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没什么大碍了。”李昕伊说,“就算是断骨也早就接回去,长好了。”
吴肃清了清嗓子,道:“没事儿就好。”
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是很有道理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云层已经很厚了,即使雨还没落下,但是夜里一场大雨仍然是可以预见的。
就看它什么时候落下了。
荒郊野外的下着雨,人可以躲马车里,但是马可不行。而且万一马病了,接下来的出行就会成为问题。
一行人路上都没怎么休息,车夫驾着马车飞快地行驶,尽量在雨势来临前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公子,前面有个村庄,我们在那里歇一下吧。”车夫回头说道。
李昕伊掀开车窗盖,不远处果然零星点缀着一些农舍。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乌沉沉的,怕是要来一场又疾又迅猛的暴雨。
他们一行人有八个,三个车夫各驾一辆马车。考虑到一户人家可能住不开,于是三辆马车分成三组,各自寻找人家投宿。
李昕伊自然要跟着吴肃,采荷也认为照顾自家少爷义不容辞。
既然吴肃这组有四个人,林豫瑾和焦若柳只得分开,各自和车夫组队。
分组结束后,车夫来到一户看起来面积比较大的农舍前。
李昕伊跟着吴肃下了马车,林豫瑾和焦若柳则去了另两户人家。
没多久,另外两户人家的门打开了,李昕伊看到他们连人带马车都进去了,唯有他和吴肃两个人还立在门外。
而李昕伊已经闻到空气中湿润的气息。
“这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要不要换一扇门来敲?”李昕伊话音刚落,雨就落下来了。
采荷之前从马车上抽出了两把油纸伞,撑起了一柄,另一柄递给李昕伊。
李昕伊顺势接过,然后揽着吴肃的肩,和吴肃共撑一顶伞。
采荷:“???”
李昕伊装作没有看见。
采荷只得去和车夫拼伞。
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女娃。
很瘦,脸色和她的头发一样枯黄。
“你们?”她疑惑地看向他们。
采荷独自撑着伞,主动上前一步道:“这位姐姐,我们是路上的旅人,下了大雨,想在你家里躲避一会儿,可以吗?”
雨越下越大,一柄油纸伞根本撑不住两个人。
李昕伊就差把吴肃搂进怀里了,但是衣摆和鞋袜还是以不可抗拒的速度湿着。
女娃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李昕伊他们放了进来。
这个村庄很小,农舍也不是连在一起的,相互之间都隔着一点距离。
车夫选择停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的房舍要比相邻的大上一些。
但是等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不是一般的萧条。
女娃让车夫把马车赶进中厅,自己去了厨房。李昕伊和吴肃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进了厨房。
中厅一般用来会客,但是这家人的中厅很空荡,里面连个家具都没有。
倒是在厨房,李昕伊才看到了桌椅。
女娃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条长凳,上面落满了灰。
接着又说水壶里有水,可以直接喝。说完就离开了厨房。
李昕伊没去碰那个水壶,倒是采荷,像是渴了,从碗柜里拿了一个碗出来,正准备倒时,李昕伊突然伸手打断了他。
采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李昕伊只是略微地摇了下头。
吴肃见状,没有说话,采荷于是把碗放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撑着身子出现在厨房门口。
李昕伊吃了一惊,女娃搬着一把软椅,跟在老汉的身后。
老汉扶着椅子,艰难地坐下了。
这个模样,谁见了都有些心惊肉跳,好像这个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去另一个世界。
老汉自称姓钟,年纪尚不过五旬,只是几年前得了一场怪病,然后就一下子衰老了,一直也没治好。
现在活着全靠女儿照顾。
李昕伊这才知道女娃已经十四岁了,不,也许称呼为少女更恰当一点。
少女看起来十分的营养不良,钟老汉说,女儿是他捡来的,并非亲生。
李昕伊一脸黑线的地往钟小娘子那边看,只见她像是没听见似的,脸色分毫未变,显然是早就知道的。
厨房开始升起了火,钟小娘子准备做晚饭。
吴肃看了采荷一眼,采荷立刻站了起来,跟在少女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帮着打下手。
吴肃关切地看着钟老汉,问道:“老伯可有请郎中来看过?”
钟老汉道:“怎么没有,只是郎中看了,也没诊出什么来,说我一切都好,让我多吃些补药。”
吴肃奇道:“这可有些匪夷所思了。”
钟老汉叹息了一声,道:“谁说不是。我家境也曾算殷实,可这些年为了治我这怪病,什么延年益寿的药都吃了,为此,来家里能卖的都卖掉了,但病就是没见好。如今我老汉也算是看开了,活一日是一日,可是苦了我这女娃子。”
柴火不够了,钟小娘子于是从外面抱了一堆柴火来,有一些被雨淋湿了。
采荷正切着菜呢,少女面无表情地将湿了的柴火丢进灶膛里。
动作非常之迅速,他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瞬间浓烟滚滚,从灶膛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李昕伊忍不住咳了一声,对钟老汉道:“这烟太呛人了,要不咱还是出去避避吧?”
钟老汉摇了摇头,示意李昕伊把前后门和窗户都打开。
客随主便,李昕伊只能去开窗门,采荷非常机灵地把潮湿的柴从柴火堆里捡出来丢到一边。
钟小娘子蒸了一整锅的饭,李昕伊看得眼角直抽抽。
用过饭后,采荷主动帮着收拾碗筷。
钟老汉瘫坐在竹椅上,道:“我这女娃娃,勤俭和勉,老汉我不是自夸,在我们葛家村中,绝对的独一无二。”
李昕伊没有贬低钟小娘子的意思,但是出了葛家村,她也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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