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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城的九月是个无风无雨的晴天月,暴躁的太阳到了中午更是愈发要命,周围枝叶茂绿的树都像是被烤化了,融成水一样没骨头地弯曲着,更别提暴晒在操场的大一新生们,为期两个星期的军训生活已经熬过一个多星期,一个个站在操场的橡胶地上仿佛一颗颗小白杨......不对,小黑杨,挺拔耸立,势如破竹。

依林辞的身高和体型,他站在第二排,正好挤在一堆人中间,周围散发出来的热气伴随着男生身上特有的汗臭味对他进行百般折磨,肩宽腿长的教官在前方正负手踱步,时不时看看手中秒表,之后吼一嗓子:“还有三分钟!站好了就放你们去吃饭,站不好连午饭都不用吃了!”

所有人的身姿肉眼可见的又挺起来几分,头戴的军训帽也不知道是什么劣质材料,一个劲闷汗,蒸得林辞耳朵又热又燥,没撸上去的碎刘海被帽沿压在额头上,如今被汗一浸,湿漉漉地贴在额上,从发梢滴下一滴汗珠,顺着林辞光滑的额头滑入眉毛,之后又顺眉而下,冲着右眼过去,水珠滑过的地方像是被细绒的羽毛摩挲,薄到近乎透明的眼皮感觉更加强烈,垂在身侧的手指一蜷,林辞硬生生地忍住要去挠的欲望,在汗珠滑入纤长浓密的睫毛时,不动声色地闭一下眼,汗珠就在眼周肌肤上润开了。

没人知道这三分钟到底是不是已经过去了,但没人敢动,痛苦的时间总是难以煎熬,林辞觉得自己嗓子眼要冒火,吞口唾沫都像刀尖刮过一样。

等他睁开眼,教官已经消失在眼前,他一瞥眼珠,发现人去了旁边,而站在教官旁边的人,比起身型已经高大的教官还要再健壮一些,是萧明映。

林辞盯着不远处有些愣神。

今天这人穿一身迷彩,和教官的穿着很像,迷彩T和深绿军裤,脚上是一双黑色军靴,迷彩T用黑色腰带束进军裤里,整个人肩宽腿长,因为站在树荫下,强烈的阳光被树叶揉碎了洒在他身上,随着树叶的摆动,萧明映身上的光影也在变化,但是毫无疑问,不管怎样变化,那光影对他都很温柔,温柔到泛起一层光晕,而他脖子里的那根红绳,对林辞来说有强大的吸引力。

奇怪,林辞想,萧明映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会穿教官的衣服?他不是警校的吗?

萧明映和教官正讲话,可眼神只一瞥就看见人群里的林辞,不得不说,在一众被晒得黢黑的小瘦杆里,只有林辞还是很白,连阳光对他仿佛都是怜悯的,不忍心烘烤他,就像他的外表一样,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家人手里的掌明珠。

是萧明映最讨厌的那种人。

林辞根本看不见萧明映眼里一闪而过的厌烦,因为在萧明映看向他时,他已经移回眼神,脑中思绪纷飞。

“好!时间到了!各位同学今天上午都辛苦了,下午两点还是这个地方,准时来集合!”教官的喊声如同造物主的恩赐,林辞紧绷的身体一瞬间放松下来,但因为站得时间太久,肌肉已经定型,一瞬间的放松让他发现自己全身似乎都失去知觉。

太阳依旧很热,大群人散去之后,草树被烤焦的热味就笼罩过来,林辞有些泛恶心。

萧明映还站在一旁,维持学生往操场外走,贝殊和林辞一个队,贝殊站第一排,短暂哀嚎放松后拉着林辞要往食堂走,林辞还在犯恶心,胃里翻腾倒海,他想想今早吃的一个茶叶蛋四根油条还有两碗小米粥,觉得在这里吐出来实在不太好,他挣开贝殊的手要从反方向直通宿舍的门走,说:“我不想吃饭,先回去歇一会......”

然而话还没说完,后面的宋晓宝和薛之奇就看见两个人,宋晓宝和薛之奇因为身高,被排到另一队里,宋晓宝看见林辞和贝殊就像看见亲人一样,两眼放光,一把拦住林辞,还紧了紧。

宋晓宝个高劲大,就这样一撞,林辞一时间没撑住,撞得某些东西已经到了嗓子眼,生怕开口说话就吐出来。

贝殊还没看出不对劲,但是看见林辞脸色泛青,刚要张嘴数落宋晓宝,谁知道还没开口,宋晓宝就看见一旁不远处的萧明映,指着人喊:“那不是前些天救咱们的学长兄弟吗?不警校的吗?怎么搁这儿呢?”

宋晓宝是个东北小伙,平常就爱自来熟,大大咧咧啥也不顾,只要见一面就能当好兄弟,所以他以为他们和萧明映也算很熟了,搂着林辞兴奋地朝萧明映跑过去,边跑边挥手:“学长!”

林辞毫无抵抗力,一把被拽过去,贝殊和薛之奇紧随其后。

萧明映有些许怔愣,除了林辞,他对其他人有些陌生,甚至不记得叫什么,但是出于礼貌,还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来人。

“我们是那天晚上你救的10栋533的舍友们,学长还有印象吗?”宋晓宝先自我介绍。

林辞心里翻了个白眼,介绍就介绍,你宿舍楼报那么清楚干什么?

萧明映笑着看他们,心里好像有点印象,点点头说:“当然记得。”

“嗐,学长不是警校的吗?咋穿着我们教练衣服啊。”宋晓宝又问。

这问题显然逾矩,萧明映没必要回答,林辞被宋晓宝搂得难受,那股子东西堵在喉咙处将要喷发出来,贝殊刚才的话没说出来,此刻有些担心地看林辞的背影,倒是薛之奇发现贝殊不对劲,捣捣他,小声问:“怎么了?”

贝殊刚要开口答,萧明映便说话了:“你们教练剩下这几天突然有事要回去,正巧你们教练和我们导员以前一个部的,我们导员听说没人替他就让我来救场。”

教练可不是随便能替的,这样通过两个学校校长的同意,可想而知,萧明映到底有多优秀。

林辞此刻没空想这些,握紧的拳头已经抬起来要卸掉那只搂住自己脖子的胳膊,谁知道动作又晚了。

热气腾腾的人间桑拿操场上,学生已经陆续散光了,只留下一些老师和教练正谈话,宋晓宝抬脚又上前一步,连带着林辞,离萧明映更近了,两人几乎只差一米,“我滴个乖乖来,学长你好厉害啊!”宋晓宝的夸赞出口时林辞感觉到脖子上的胳膊猛地一收紧。

哇———

有了热的蒸腾,气味散发的很快,萧明映今早刚换上的衣服,军裤,短靴上全是林辞喷出来呕吐物,伴随着一股子被胃液分泌的酸臭味。

林辞脑袋很晕,吐完之后没有力气,但是本能地朝萧明映道歉,之后他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被架走时,他似乎听见萧明映调侃了句:“吃得还挺多。”可话里听不出一点心情不错的样子。

这应该是林辞一生中最戏剧性的一幕。

之后再醒来,就是在自己床上,昏沉的脑袋有点疼,不过还算清醒。

从阳台外传来哗啦啦的淅沥声,闷热的空气被潮湿清凉取代,下雨了,下得还很大。

贝殊最先看见林辞醒过来,他站起来倒杯水递给林辞,说:“还难受吗?”

林辞口干舌燥,喝完一杯水滋润很多,朝贝殊摇头,把杯子递过去时说了声“谢谢。”

宋晓宝和薛之奇见人没事了,这才松口气,又开始各干各的。

“咱们今天下午是......”林辞问。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宋晓宝开始故作深情地念歌词。

薛之奇言简意赅道:“取消了,雨下得太大。”

林辞点头,突然想起中午那事,脑袋更疼了,但转念一想今天下午见不着萧明映,最尴尬的时期可以躲过去,但是......林辞又想起萧明映脖子上的红绳以及吐了一身的萧明映,雷声仿佛紧贴头皮炸开,完了......一切都完了......还他妈赚好感,还想让萧明映喜欢上他,林辞悲痛欲绝,现在看来只有偷和抢比较现实了。

“干嘛呢你?”贝殊看林辞坐在床上一脸恍惚,突然问。

林辞生无可恋地摸了把脸,叹一口气,一瞬间像是苍老十几岁:“往后几天我可能不好过了。”

“你是说中午那事?”薛之奇问。

“不然呢?”

“嗐,有啥大不了的,人萧学长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宋晓宝正对着窗台摆了把板凳,上面放上一堆薯片可乐,之后从自己抽屉里翻出三根粗细长短相同的笔拿在手里对着阳台也不知道在干嘛。

“你怎么知道他不小心眼啊?”林辞反驳。

“就凭那兄弟把你背回来,才又回去换得衣服,我觉得这学长还挺好的。”贝殊手里正刷手机,不在乎地接了句。

林辞被他这话冲昏头脑,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怔愣好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他......把我背回来的?”

贝殊掀起眼皮来看他,点点头,说:“是呀,还嘱咐我们让你醒过来多喝水。”

胸腔里的跳动更加激烈,像有只兔子在来回撞,林辞不太明白这种感受是什么,但是从心脏剧烈跳动而散发的热通过血液随脊椎直冲大脑,这热太突然,就连神经末梢都毫无抵抗力,他突然觉得萧明映这人还算可以。

不过这个认知在他大脑里没存在多久,就被另一个没心没肺的认知替代。

萧明映背他回来,让他多喝热水,这就是表明自己还有戏,只要再努力努力,那块石头......

他正想着,一瞥眼看见宋晓宝还在拜,便问:“你拜谁呢?”

“雨神。”宋晓宝眼也没睁,神秘兮兮地说。

“这不都下雨了吗?你怎么还拜?”林辞不解道。

“哥们儿拜明天的。”

“......”林辞无语凝噎。

“对了,”贝殊翻着手机突然说,“群里发消息,说整理内务,一会教官要来检查。”

轰——

又是一阵贴头皮的闷雷。

林辞心想,看来今天算是躲不过去了。在沉闷的雷雨声中,林辞一干人等只能乖乖地收拾被褥,整理内务。

等一切准备就绪,刚坐到凳子上喘口气,楼道里就传来脚步声和敲门声。

真是迅速。

林辞他们宿舍人报名时来得都晚,所以排在533也就是这一栋最顶层最后一间。

因此随着不停走近的脚步声和敲门声,林辞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有些像等新郎官入洞房的新娘子一样。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比喻有些错误时,咚咚咚——

敲门声像索命一样响起来,林辞立刻站起身,但是离门最近的薛之奇已经打开门。

萧明映便朝人点点头进来,和上午的打扮不同,他穿了黑T和黑长裤,比起上午阳光的打扮要显得成熟不少。

看来被他吐得那身衣服已经洗了,还没干......林辞有些心虚地想,不自觉地移开叮住萧明映的眼,拿右手食指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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