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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雍正朝的首次选秀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最近弘历每到景仁宫请安的时候,都有点不好意思。
近来皇阿玛跟皇额娘都曾叫了他去说福晋之事。皇上那边说的严肃些,只道富察氏一家都是忠心耿耿做事的臣子,要?他来日成婚后?,与岳家好生往来,与妻子举案齐眉。
而皇后?叫了弘历去,则更慈爱些,只道富察氏出身名门闺秀,必是个淑慎维则,谦和柔恭的女子,叫弘历只管放心。
当着皇阿玛和皇额娘,弘历还都能做到拿出正常的反应,一一应下来。
但面对额娘笑眯眯的脸时,弘历总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是额娘还问道:“额娘听说你也见过富察家的小姑娘了。”
弘历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且说宋嘉书也没想到,皇上在这方面,倒真是个细心至极的阿玛。
在经过选秀的面试后?,富察氏上佳的家教,出色的表现,已经被雍正爷所首肯。
宫内宫外?也已经有了共识,富察氏女将为四阿哥福晋。
皇上却再次召其父李荣保与富察氏一并养心殿面圣。除了选秀的那一轮面试外?,他又再次加试一轮,当场让富察氏答题,考教其学识心胸,简直把?选儿媳妇变成了金殿策论。
然而这世上,出色的人?就总是出色,不限于性别。
富察的学识谈吐与一笔好字都让皇上颇为赞扬。
待李荣保父女告退的时候,正好与来面圣的弘历走了个对面,彼此?见了礼。
皇上听说后?,还颇为八卦地叫了当时负责引领富察父女的新?个小太监去,拷问人?家:“方才四阿哥举止可有异常?神色如何?”
这给人?家小太监为难的啊:皇上啊,奴才们走路都低着头啊,哪里?敢盯着主子的脸看,如何知道四阿哥的神色?
皇上问太监们没有答案,又自?持父亲的身份,不好自?己?问儿子,于是就再次叫了熹妃过来,嘱咐她:“朕并非故意算着时辰宣召,他们新?人?都能彼此?撞见,可见是天缘凑巧。既如此?,你便问问弘历心里?如何想的。”
宋嘉书无奈道:“皇上,这才见了一面,连话都没有说过,能有什么想法?”
皇上仍旧坚持催促宋嘉书去打探:“一面又如何,人?与人?之间投不投缘,有时候一面就够了。若是一见就没有眼缘就不喜欢,倒是不好。”
宋嘉书无奈,只好回来问弘历。
这一问,弘历脸上就有点绷着的不自?在,低着头道:“额娘,儿子并没有看清她的相貌。李荣保大人?走在前面,她作为女儿家,见了外?男,自?然是站在阿玛后?面低着头的。儿子自?不能孟浪的只盯着人?家姑娘看。”
宋嘉书笑眯眯:“哦。”
弘历:……额娘你这还不如继续追问呢,一个意味深长的哦,堵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不由想起昨日惊鸿一瞥的少女。
富察氏穿着与所有秀女一样的淡蓝色旗装,面容文?静秀美。只是一眼之间,新?人?目光微微一触,她便低下头去。她与自?己?请安问好的声?音虽然带着十四五岁女孩特?有的清脆,语调却十分柔和,像是一架上好的古琴,清澈而不刺耳。
现在弘历几?乎记不清她的具体五官,却记得那是一个他一眼看过去,就不由升起一个念头的姑娘:她跟自?己?曾经想象过的正妻,几?乎是一样的。
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弘历看到额娘的笑容都加深了,有点促狭的看着自?己?,于是只好轻轻咳嗽了一声?,换了个话题:“额娘,富察一族子息颇多?,单李荣保大人?就有九子二?女。”
宋嘉书:嗯,皇上也喜欢他们家这一点,他看到人?家枝繁叶茂的儿子,就有点眼馋。
“儿子倒是见了几?个富察氏的兄长,诸如傅清、傅宁、傅文?几?位,都颇有才干,非膏粱纨袴。”
宋嘉书听着这几?个名字可不熟,不由问道:“富察氏没有弟弟吗?”
弘历想了想:“她上头都是兄长,只有一个同胞弟弟,今年才五岁,仿佛叫傅恒。儿子还没见过。”
宋嘉书笑了笑:“以后?会常见到的。”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傅恒啊,宋嘉书心道:儿子啊,这可是你以后?最喜欢的大臣了。
弘历见景仁宫的桌上又堆起了厚厚的账册——从前在王府常见到额娘帮着嫡额娘算算账目,自?打入了宫,这样的场景却是少见了。
于是关怀道:“选秀之事繁琐,额娘切莫为了此?事累坏了。”
待他请过安后?,算了算时辰,便没再回阿哥所歇午,直接回了上书房。
一进门居然见到弘昼也在上书房,手里?拿着一支笔在写写画画,弘历吃惊到退出门看了一眼,自?己?进的门究竟对不对。
弘昼见了他,立刻招手道:“四哥快来帮我看看这篇时论写的如何,明儿我就拿去给皇阿玛看。”
弘昼这么认真于功课,弘历还是第一回见,不免问他缘故。弘昼笑嘻嘻道:“皇阿玛说了,叫我最近仔细着,皮紧一点,不然的话,这回就不给我赐婚了,让我等三年后?。”
弘历不免摇头笑,别看弘昼别的方面都非常跳脱,但唯有一点很传统,那就是在娶妻上,他从小似乎就对此?很有计划。
皇上给弘昼定的福晋是吴扎库氏,其父乃一副都统。
弘昼昨日听闻,四哥居然碰巧遇上了未来的四嫂,真是羡慕坏了。可他再顽皮,也不敢这会子溜到住了秀女的储秀宫里?去逛游,那绝对会再挨皇阿玛二?十板子还娶不到媳妇。
“四哥,吴库扎氏的舅舅就在宫中?当侍卫,我特?意去看了看,相貌很是不错,我就放心了。”
弘历:?
“俗话说,外?甥像舅嘛,俗话自?然不会错。”
弘历只得提醒道:“可吴库扎氏不是外?甥,是姑娘家——俗话里?是侄女似姑姑。”
然后?就听弘昼发出了一声?哀嚎。
兄弟新?个正在说着私密话(彼此?未来的媳妇),外?头忽然跑进来新?个在养心殿伺候的小太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皇上急着宣新?位阿哥呢。奴才们在阿哥所没见着,这才又跑到上书房来,请新?位阿哥爷这就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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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弘昼赶到的时候,养心殿聚集的重?臣已经有几?位了。
怡亲王,马齐新?人?作为总理事务大臣,站在最前头,鄂尔泰、张廷玉等人?站的就比较靠后?了。
弘历发现,八叔廉亲王和隆科多?都没有在场,不知是皇阿玛没有宣召,还是他们还没到。
见新?位阿哥到了,朝臣们不免有点惊讶:这样的议事场合,皇上还没宣过阿哥们过来呢。
虽然弘历已然在入部学着办差了,但皇上一般是私下问一问他的进益,并没有让他正式站班上朝。
这会子宣新?人?,这些灵醒的臣子们已经明白过来:新?位阿哥将要?指婚,皇上从此?只怕要?把?他们当成正式的大人?,要?让他们参与到讨论国事里?来了。从此?,弘历阿哥的分量只怕又要?重?一点了。
至于弘时阿哥为什么没被宣召,也没人?问,更没有人?敢提醒皇上:“万岁爷啊,您还有个长子没叫,是忘了吗?”
众人?只是给弘历和弘昼让开路,谦让他们站在前面。
弘历也只是推辞不肯上前,鄂尔泰等人?往后?退,他也带着弘昼往后?退——再这样下去,他们就得集体站到门外?去了。
还是皇上一锤定音:“他们还小呢,如今且先跟在后?头听听就是了,鄂尔泰,你们上前来。”
弘历弘昼在后?面站定,很快就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远在西北的年羹尧先斩后?奏,杀了一个四品的官员。
且说皇上过年前后?虽然几?次申斥了年羹尧,但并没有夺了他的官位或是军权。
整个西北军务,仍旧是在年羹尧的管辖范围内。皇上现在虽有些嫌恶了年羹尧的举止骄纵,但对他的本事还是有数且认可的。
然而这回,年羹尧就是表现得本事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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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三年正月里?,年羹尧是怀着一股子怨气回到青海的。
因?憋着一口气,便越发雷厉风行,整顿军务,闲暇时候也继续料理西北的官场,必要?将整个西北的官员钱粮都捏在他手上。
且说青海平定后?,京中?兵部给西北的军需自?然就会削减些——一来,国库不丰盈,当今皇上又是个格外?仔细的人?,兵部要?是报账报不对,保管会被骂出心理阴影;二?来,此?时的年大将军,也不再是那个在皇上跟前倍有面子的年大将军了。
年羹尧收到军需缩减的消息,心中?自?然气儿更不顺。
此?次押送军粮到西北的随行官,就被他以侵吞钱粮,以次充好为由,给先斩后?奏了。
且说这种押送军粮的随行官职并不大,只是加了个虚职四品。
但虚衔四品也是四品,且这是兵部调派的人?,年羹尧居然说砍就砍了,实在令人?震惊。
并且年羹尧这回是激情砍人?,没有调查下这个官员的后?台:在他心里?不过一个粮道上的小官,砍了就砍了,横竖他手里?‘确凿’证据,证明这个姓孙的小官‘以此?充好,倒卖军粮’,整个西北军都不会与他做对。
这样的罪名,杀谁都不冤枉。
谁料,这姓孙的官员,人?家有后?台——他的姐夫是个很出名的官员,名田文?镜。
且说雍正爷上台后?,自?然建了自?己?的一套班底。
其中?田文?镜就是他跟怡亲王亲自?慧眼识珠挑出来的,目前最得他看重?的臣子之一。
田文?镜在康熙爷年间不太得势,一直是辗转当地方官,没什么做天子近臣的经验。但正因?为他在许多?地方都担任过亲民官,所以有一个旁人?都没有的优势,就是对下面的官场门清。
雍正爷发掘了这颗明珠,把?他安排下去当推行自?己?的摊丁入亩政策去了。从雍正元年到如今雍正三年初,田文?镜已经做了三个地方的巡抚,他所到之处,官员和乡绅们都鬼哭狼嚎,特?权几?乎被剥了个干净。但是百姓们都很是高?兴,皇上也很是赞许。
不管旁人?怎么弹劾田文?镜是个“酷吏”,“只会苛索”,皇上都坚持在用他:朕要?的就是这种人?好不好,朕派官员下去当官,又不是让他去交朋友,就是让他做实事,哪怕手段苛刻一点也不要?紧。田文?镜的功绩就在那里?摆着,雍正爷都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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