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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放暑假,没有学生?。
周进繁正准备打电话,就瞅见?那个?窄窄的吊桥对面,有个?穿得像大爷似的,短裤、背心,一身黑,脑门上还缠着白条,正在抽烟的男生?。
穿这么丑,脸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整个?人缺乏神采、颓废。可周进繁还是一眼望见?他。
他跑过去,到?他面前才?叫哥哥,他在车上思考了无数遍开场白,但是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
他说:“你带我去看看奶奶吧。”
关作恒是走下山的,他以前去上学,每次都是这样?,走上走下,去更远的地方上学了,就十天回来一次,也是走上走下,没有人来等他。
关作恒指了下山腰:“你能走吗?”
他点了下头,关作恒看他两手空空,只提了一袋水果,顺手帮他拿了,问:“没带行李吗?”
“行李被人拿错了,不过已经联系到?了……”周进繁问他:“姐姐说你骑车下来接我,怎么是走路啊,你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没多?久。”他们搬离笠县很久了,刚回来几个?月,一般是问乡亲借车下山,或是坐车下去,给乡亲一点路费。但那车经常载人,有牛粪的味道,关作恒觉得他不会喜欢的,就走路下来了。
“你下来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手机那天摔坏了,还没去修。”
他把手给周进繁:“下过雨,有点滑。”
周进繁看了他一眼,把手放他手心里:“哥哥,要走多?久啊。”
“半个?小时。”关作恒拉着他,“走不动了我背你。”
“走得动,不用背啦。”是盘着山、像梯田似的路,明明瞧着没多?远,却要走很久,周进繁问他这几天是不是都没睡觉,他摇头:“睡了,睡得少。”
周进繁从袋子?里拿了个?柿子?给他:“你们县城的水果店买的,好便宜啊。这么多?才?几块钱。”
不过,他观察了下这个?小县城,人不多?,但瞧着有不少的缅甸人在此务工。
关作恒接过,没有吃,又?丢进了袋子?,问他:“你一个?人来的?”
“是……我本来准备去腾冲玩。”他还是这套说辞,“然后我知道……就过来了。给奶奶上柱香。”
关作恒嗯了一声,扭过头去看他:“考的哪个?大学。”
“之前跟你讲过的,北工商,离你们实?验室还挺近的。我妈已经去北京了,她去给我租个?学生?公寓。”
“不住学校?”
“我没住过校……”周进繁忍不住挠了挠脖子?上的包,“可能会不习惯。”
他垂眼看了下周进繁身上的红疹:“过敏了?”
周进繁微微点头:“昨晚住那个?酒店,可能有小虫子?,咬的。”
他说上去给他弄点草药膏。
周进繁挠了一路,关作恒不让他挠,他说好,然后又?忍不住。
两人走得慢,周进繁的白色运动鞋陷入红土泥,到?他家的时候,已经全脏了。
树上挂着白绫,堂屋前的花圈白纸黑字写了奠字,奶奶的遗像放在高处。
周进繁去遗像前拜了拜,烧了香,变得沉默。
关作恒去烧火,弄了一锅热水,下了一碗面给他吃,找村里赤脚大夫买了草药膏,给他抹身上的红疹。那药膏似乎是天然的,橄榄绿,有点发臭。抹在脖子?上脸上,又?粘在了衣服上,周进繁自?己都嫌弃自?己。
下午,关作恒带他去更高的地方,是家里祖坟,一座新墓。
周进繁把水果供在坟前,看见?墓碑上的字,赵鹂,享年八十四。
下山,周进繁看见?其他山上,有一大片的、漫山遍野的蓝色的树,是一种饱和度低,像雾一样?的蓝色,那颜色奇异的好看。
“那是什么树?”他问。
“蓝桉。”关作恒答。
“好像全是蓝桉,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桉树品种多?,周进繁没见?过这种颜色的。
“我们家十亩地,承包给别?人,也种蓝桉。”关作恒牵着他下山,遇到?陡坡,要下来伸手抱他,周进繁知道自?己衣服有点脏,怪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你拉着我就行了,我衣服都脏了,别?抱了。”
“我也不干净。”他本来回来就没有带多?少东西,这几天把爷爷的旧衣服翻出来穿,裤子?和衣服明显短了一截,裤腿那里露出一小截的小腿和脚踝。
周进繁回他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把鞋袜都脱了,换上从酒店带走的一次性拖鞋,关作恒要送他下山:“这里条件不好,你回酒店住,明天回家吧。”
“不不不。”周进繁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在那个?酒店睡得过敏,你看我脸上,身上,都是包。我住一晚,明天离开吧。”
他想到?关作恒前晚上给自?己拨的电话,烂醉如泥睡在屋顶上了,居然想着给自?己打电话。他心里可能是有自?己的,但现?在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时候,周进繁也只是担心他,过来看看。
晚上洗了澡,关作恒拿了自?己昨天换下来洗了、今天晒干的衣服给他穿,
信号特别?差,他的移动在此处变成了3G,还时有时无,周进繁没有娱乐,关作恒就给他拿了几本书,书很旧了,都是□□十年代的版本。
比周进繁的年纪还大。
《红与?黑》。
“我以前看过。”周进繁翻开,却在扉页看见?了罗航的名字。
“罗老师十几年前送我的。他以前在山下那个?小学支过教。”
周进繁点点头,干爹的确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穿着有些过长的衣裤,他坐在关作恒的老家的小床上,这里比他去过的、在大理的房子?还要糟糕一百倍,好在没有养牲畜,所以只有一种老房子?的木头味道,被褥是今天下午关作恒刚换的。
他给周进繁剥了几个?新鲜的山核桃。周进繁吃了,让他去睡觉。
“你睡了我再睡。”
“你睡哪儿?”
“椅子?。”
“你上来吧,你要不嫌弃我,就跟我睡一起。”周进繁坐直了说,“要不我睡椅子??我小一点,睡着不难受。”
很奇异的,今天他抱了关作恒好多?次,睡觉也抱着他了,但竟然没有想入非非,心脏反而?像是供血不足似的,时不时地抽几下,有点疼。他是想像大人那样?抱着关作恒的,但他小只一些,双臂都用上了,却反而?像是窝在他怀里。关作恒洗了澡,皮肤上没有烟草和酒的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香皂气息。
倒是周进繁,身上涂了那个?很臭的药膏,他自?己都嫌难闻。气味混杂在一起了,面对着面,体温互相?渗透。周进繁的手掌像抚摸听话时的奥利奥似的,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抚摸,说自?己可以多?待几天:“我多?陪你几天吧。”
关作恒摇了下头:“你回家吧。”
“你不想我待吗?”
这里不适合他。
关作恒说:“回家把脸上的过敏看了。”
周进繁本来眼睛半闭着,一听这话骤然睁眼,很沮丧:“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丑。”
“不丑。”他垂下眼帘,睫毛落下很深的阴影,说好看。
“……算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啥样?,反正也没救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你睡觉吧,我也困了,我昨晚就没睡着。”
“嗯。”他说晚安。
夜风起了,花布帘子?被风吹开,关作恒眼睛深深地闭着,只花了五秒钟,就陷入深度睡眠。下巴蹭在他脸上,胡茬不止一点点扎,周进繁被扎着扎着,困意席卷,在温暖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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