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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逼宫”四字经由陆明衍之口一出,杜皇后心下就知道多有不妙。
多年来辛苦隐瞒的秘辛一朝被揭破,天子几次三番试图将她的儿子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下去,杜皇后向来是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心中除去天子的念头一日更甚一日。
原本,马元中虽与她勾结,到底还生不出弑君的胆子,可天子日益宠爱黄列,眼见有让黄列取代他成了內监令之势,渐渐地也坐不住了。
尤其是数日前,马元中养在外头的小妾被马元中酒后不慎打死了,天子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还当着含元殿中一众人的面对马元中一通申斥。马元中这样的阉人既然失了男人的根本,比之寻常男人又要更重颜面几分。天子这样落马元中的脸,一来让马元中暗暗记恨上了他,二来也不由害怕黄列真的骑到他头上来。
杜皇后心中,对马元中这样毫无底线的阉人的厌恶和轻蔑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但为了大计,她还是忍住了。所幸这一次,马元中站到了他们的船上。
原本在杜皇后的预想中,这个计划应当不会有太大的纰漏。
马元中在宫城里头呼风唤雨,欺上瞒下也不是一两天的工夫,只消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天子的宴饮中将她事先备好的西域秘药投下,天子便会在顷刻间犹如罹患风疾,再不能动弹或言语。她已飞书送抵西北,哥哥也回书将快马加鞭在两日内返回长安。有代国公坐镇,她的炎儿登上帝位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为了试探长安城中的豪门勋贵对她,对代国公府的积威畏惧有几分,她还特意在冬至日设了那场突兀的分粥宴。
为的就是试探众人对即将到来的可能的更突兀的所在能有什么样的反应。
杨清和平南侯的表现多少还是让她感到满意的。
天子信重杨清,她却早就知道杨清不过是个见风使舵,靠不住脚的投机之辈。
至于平南侯,乱世之中,兵丁都是本钱,陆寄英才不会白白损耗自己手中的兵力,拼死忠心护主。
前头几次针锋相对,无非想要的是更大的好处,一旦她能许下比天子给出的更大的好处,他们自然也就乐于装聋作哑。
但杜皇后却没有想到岔子竟然出在了黄列身上。
也不知道这个阉人是何时,又是怎么窥破她和马元中的谋划,竟然换下了那碗汤羹。杜皇后和马元中眼见形势不妙,干脆勒令宫人和小黄门锁死了含元殿的大门,但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杨安调动神策军包围宫城的消息。
杜皇后面无表情地踏上上阳宫外,飞出的高台。上阳宫本就建在皇城最北的角落,离光化门不过几步远的距离,高台高数十丈,依仗地势,从此处一眼看去,朱红宫墙外,数百神策军手中高举的火炬仿佛流淌成了一片火海。
她垂眼去看前后被兵士掩着的两人,扬声冷笑:“杨郎君,陈王殿下,尔等深夜调动兵士包围皇城,是想要造反么?!”
她将“造反”二字咬得很重,在这种时候,只要一切都还没明晰,她就是皇后,是小君,还是陈王的嫡母,占着礼法的优势。
陆明衍清冷平静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皇后娘娘说笑了,我和殿下在宫外,突然间听闻舅父身体染疾,一时情急,想要入宫探望,却发觉宫城紧锁。”
杜皇后笑了:“现在这个时辰,宫门落钥不也是正常事么?杨公子自幼出入宫闱,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么?”
陈王的声音在他身旁想起:“上阳苦寒,本是废妃所居之处。父皇既然染了病,宜当在含元殿中好好休养才是,娘娘携着父皇到上阳宫作甚?”
杜皇后又笑了:“我从前竟是被蛇缠了眼睛,不识殿下的真面目。”
又道,“半夜三更的,你们倒是对宫中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话音一落,她不去看宫墙下的数百羽卫,只高声勒令:“设弓弩,给我将他们一并除了!”
杜皇后的声音落下,陈王的声音却迅速接上,“你们要协同逆贼谋逆么?!”
宫卫因着陈王的这句话,犹豫了一瞬,但下一刻就在马元中的厉声怒喝中齐齐放出了手中的箭矢。
杜皇后和马元中在宫中的积威,早在陆明衍和陈王的预料之中。
早有防备的神策军以盾牌抵御箭簇,光化门在两方的刀光交替中,燃起了大火,熊熊火光几乎照亮了宫城上方半边的天。
宫中储藏着的弓弩本就不多,平日里斗鸡遛狗的宫卫也难与训练有素的神策军相比拟,杜皇后看着一墙之外神策军越来越猛的攻势,猛地折过身,大步走进上阳宫下头的暗室。
……
天子被马元中挟持囚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足足有一日一夜,马元中原本还多多少少存着点对他的畏惧恭敬,好吃好喝地供奉着他。但后来天子破口大骂地多了,马元中渐渐就有些不耐烦,加上自以为拥立东宫有功,有杜皇后在他身后撑着,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杜皇后趋近暗室,尚未踏下台梯,就听到天子从角落下发出的源源不绝的咒骂声。
“你这恶奴,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朕,去襄助那个贱妇!”
马元中看见了款款走下台梯的杜皇后,缄口不言,退到一旁,笑着打量这对反目成仇的至尊夫妇。
“哎,陛下这是怎么了,瞧瞧,这脸上的灰怎么不擦一擦呢?”杜皇后趋近,捏着手中的帕子,要去擦天子脸上沾着的灰。
天子本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一天一夜间,滴水未沾,人更加虚弱,一时间竟然躺在床榻上没能躲过杜皇后伸过来的手,只是死死地盯着杜皇后。
杜皇后却笑起来,问他:“陛下,您饿不饿?”
又回过头,吩咐守在门口的宫人,“去煮一碗小米粥来吧。”宫人如蒙大赦般逃走了,幽幽暗暗的宫室,只燃着半枝不知哪年哪月残余下来的蜡烛,杜皇后突然说,“上阳宫中从前死过很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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