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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五月闷热躁动的时节,漆黑、延绵不绝的夜晚,月亮消失在中天,星星却始终不见身影。

陆灵霏从睡梦中醒来,闻到了院子里静静绽放的莲池浮来的暗暗幽香,起身披衣,开门朝院中走去。

她的动作很轻,没有惊醒睡在身旁的人。

月中玉兔在她迈下石阶的那一刹那,突然的冲破层层云幛,照到了庭院中的青石上,潋滟波光,像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轻柔夜风拂动她的裙摆,就在陆灵霏垂头的一刹那,云中突然冲出了一团金光,一条带着金色鳞甲的龙,朝着她的小腹冲了过来。

“不要。”

陆灵霏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床榻旁一盏小小的青铜双鱼灯,原来只是一个梦,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陆明衍也被她的惊呼惊醒,稍稍在床上坐起了身,温和干燥的掌心覆上她微微带着冷汗的额头,关切地问她:“梦着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陆灵霏缩到他怀中,伸手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低声道:“没什么。”

刘媪梦斩白蛇而生汉高祖,荣国夫人梦日入怀育武则天。她读过那么多史书,太明白这样一个梦能够解读出什么样的含义,但她并不想这样。

她不想说,陆明衍也没有追问她。

两人的睡意因着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梦都淡了许多,寂静的夜里,她突然说:“该给这个孩子想个名字。”

陆明衍笑了:“你来想。”

“为什么?”她扭过头,瞪了他一眼。

陆明衍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前头想了许多个,但总觉得能有更好的,折腾十几次,都定不下一个称心的。”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而后真的象模像样地歪着头,琢磨了起来。

但须臾,她又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陆灵霏偏过头去看他,眯着眼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语气十分危险,仿佛他一个答得不好,她就要扑上去咬他一口。

陆明衍笑了,沉默片刻,他如实说:“都喜欢,但更希望这一个是个男孩。”

陆灵霏沉默了,半晌,她才恶狠狠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为什么?难道你也和我阿娘一样只看重儿子么?”

他摇摇头,轻轻将她拢紧:“世道太艰难,先生个男孩,日后才能护着妹妹。”

他的这套歪理,她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只好轻轻揭过,认真地想起孩子的名字来。

“麟之趾,振振公子。”①她想到方才的那个梦,“梦麟?”

但随即,她又很快地否定掉这个名字:“可单单只是做一个富贵公子,又有什么用呢?”

陆明衍笑了,接着她的话:“瞻彼淇奥,有匪君子,‘奥’如何?”②

她皱了皱鼻子:“不大好听。”

陆明衍猛地大笑起来。

但他们没能继续就这个孩子的名字讨论下去,三更时分,宫使叩响了侯府的大门。

一直跟在陆明衍身边伺候的小僮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外,将一封带着天子印信的亲笔信交到了陆明衍手上。陆明衍走进屋内,拆开书信,读罢,将信纸放在烛火上,化作了一团青烟。

终于来了。

陆灵霏还不知道宫中已然翻天覆地,但宫使夜半叩门,她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不由在床榻上坐直身,面带忧色地望着丈夫。

“怎么了?”她问他。

陆明衍走近几步,俯身在她额头上又亲了一下,温声道:“没什么,陛下听信道人的谣言,服食丹药,恐怕有些不妙。我入宫看一看,你接着睡吧。”

陆灵霏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丹药?!”

她猛地掀开身上的锦被,就要下床,却被陆明衍一把按住,陆明衍朝外头扬声喊了一句:“竹枝!”等到竹枝匆忙穿过廊下,从一旁的耳房赶了过来,陆明衍才再次温声对她道:“你在家好好待着,听话,我去去就回。”说罢三步化作两步,朝外头扬长而去。

她仍没能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屋外阴沉的夜色,发起了呆。

片刻后才偏过头,对一旁的竹枝道:“是不是又要变天了?”

竹枝看着她的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

陆明衍策马从玄武门入宫,一路畅通无阻。

天子出了事,陆临月在惊惶之下,竟然破天荒第一次显露出了一点手段,震慑住了下人。整座昭阳殿此刻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里面的宫人内侍都清楚,一旦陆临月谋害天子的罪名被坐实,自己也难逃殉葬的下场,因而无不闭紧了嘴巴,只敢拿着一双惶惑的眼睛去看身边的同伴。

陆明衍走进殿中,被一个年老的宫人引着走近了陆临月的寝居,李绍躺在床榻上,面色青黑。陆临月和黄列立在床榻旁,看着陆明衍走了进来。

他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伸手探去,床榻上的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

“陛下这是怎么了?”陆明衍转过身,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去看两人。

黄列但笑不语,片刻后才道:“陛下今夜是歇在贤妃娘娘殿中吧。”

陆临月黑着脸,打断二人的惺惺作态:“别装了!现在怎么办?”

陆明衍摆手,黄列又笑了一声:“奴婢记差了,陛下今夜歇在含元殿中,用了一丸木真人献上的丹药。”

陆明衍笑了一声:“黄大人先下去吧,我来同娘娘说几句话。”

陆临月看向他的目光仿佛淬毒的刀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我从前竟然没看出来杨大人竟包藏着这样的狼子野心。”

陆明衍并不理会她的挑衅,说话声音非常冷淡:“不过是愿者上钩。”

陆临月梗了一下。

如若不是她渴望名利,就不会入宫,如若不是她轻信,就不会为人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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