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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里头有许多不曾掩饰的锋芒,灼人的厉害,又湛亮极了,片刻后便被冷淡的目光所掩藏,却叫秦誉瞧了个明明白白。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她知道他说的究竟是哪个茶馆,也知道那副对联上头写的是什么。

那是刻在了她骨血里头,跟随了她二十载的东西。

也是十五年前留下来的唯一一点念想。

太子殿下今日的秋诗会,有心要冲着的,不是赵润之,而是她苏构。

画上的墨这会儿功夫便要干了,那是一株凌霜而开的秋菊,她重新落了笔,在上头题道——消灾辟邪君须采,冷露寒霜我自禁。

秦誉瞧着消灾辟邪那几笔字挑了挑眉,心想着苏构这是变着法儿的想要骂上他一骂,又见她搁了笔,重新垂下眼皮低声回道,“微臣这幅图叫作扬州延寿客。”

这是在提醒着他,天下人都以为当今太子殿下重阳那几日去了扬州瞧那延寿客,只有她苏构知道,他去的是姑苏茶馆,瞧的是曹世蕴,寻得是十五年前的天下大不韪。

他攥着她的玉扳指,她也一样拿捏着他的秘密,谁也别平白招惹了谁。

这是秦誉第二回瞧见苏构眼底锋芒锐利的模样,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苏构一样攥着他的把柄这一回事,片刻后从善如流的笑了笑,赞道,“好画。”

“谢殿下。”

就见到他回过身去,一只手背在身后转着那把折扇,也瞧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陶公岂是居贫者,剩有东篱万朵金。”

“苏探花一手墨菊有风骨,今日的魁首既然出来了,方明,打道回宫罢。”

那始终垂立在秦誉身旁的太监总领应了一声是,微微弯曲了身子,跟在他的身后目不斜视地往胭脂楼外头走去。

太子殿下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既不全了人礼数,也不全了人脸面,奈何有圣上纵着,一众老臣子也只得是敢怒不敢言,只当是送了一出瘟神。

只有赵润之和苏构神色自若,一个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一个始终低垂着一双眼睛。

秋诗会就这么荒唐的散了场,也没人想要再寒暄上一二,各自拱了拱手,便作了别。

倒是留了个小太监,收走了今日秋诗会魁首的墨菊图。

苏构性子静,一早便出了胭脂楼的大门,外头的天色已经黑的瞧不见路,赵润之为人周到,提前命了府里头的小厮为各位大人掌着灯笼轿子。

苏构向赵府的小厮借了一只灯笼,借着光亮慢吞吞地穿过了朱雀桥边的几道巷子,回了她离得秦淮河不算太远的老宅。

阿福替她点了好几只灯笼在门口,照得亮堂堂的,叫他一眼便瞧见苏构右边袖子上沾着个乌漆漆的墨团,不由出声惊奇道,

“大人这是掉了墨?”

苏构闻言愣了愣,忽然面色一变,伸手摸过了她的右边袖子,原先藏在里头的那张红帖果然不见了。

她不曾沾到墨砚,沾到墨的,是秦誉伸到她面前接墨的手。

先是扳指,后是红帖,都是太子殿下干的好事。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她的帖子,却故意留了这么大一团墨点在她袖子上头,明晃晃的要讨着人嫌。

苏构提起了一只灯笼,重新要往大门外头走去,阿福便问,

“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去讨回杨谦的帖子。”

秦誉如今约莫是在秦淮河畔等着她去求见才是。

阿福听到杨谦的名字,脸色也变了几分,旁的事情他不懂得,杨家的帖子,他如何能不知道轻重。

苏构走到门口,忽然又改了主意,那帖子上头的东西也是祸根,她今日去秋诗会,原想借了翰林院的东风揭了这桩祸事,恰是遇见了秦誉,才按住了未发。

如今帖子落进了太子殿下的手中,也未尝不是好事,她与翰林院皆可以全身而退。

“阿福,”苏构将灯笼递到他手里头,不紧不慢地捋平了右边袖子上的墨痕,淡淡道,“将门关上。”

“那帖子?”

苏构不答反问,“那帖子上头可落了你家大人的款?”

阿福摇了摇头,苏构难得地笑了笑,“那便睡个安生觉罢。”

那是个要掉脑袋的烫手物件儿,秦誉既伸了手,便好好地接着才是。

她想秦淮河边风大,今夜约莫是要扰了太子殿下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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