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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力蛊惑一通,打发完麦考密克,杨锐就感觉到自己累了。飞艇的吊舱并不太大,三十多个人一坐,根本就没有睡觉的地方,火车硬座一般,所有人昨天都是坐着睡的。下飞艇讲演时激动一场,听到南满铁路被炸再激动一场,亢奋过后,人倒有微微的虚脱。 “竟成,东北的时间我感觉还是照会公使团的好。”见杨锐歇了下来,谢缵泰、蔡元培俩个忙的跑了过来,杨锐和美国人说的话他们都是听见的,把冲突说成是战争,很是让人不安。 “嗯。照会就照会。”杨锐不再想这事情。“你们先商量吧。我饿了,出去吃点东西。”说罢就出了门。 谢缵泰和蔡元培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可不是歇息的时候,现在是十万火急啊。蔡元培忙道::“竟成,冲突虽在奉天一地,但一个不好整个东北都要大乱啊。你怎么……” “中国是我们的,也是洋人的,洋人是想看我们着急,那我们就等等,看他们着急。我们啊,第一不急,第二闹大,就看谁比谁更损失得起了。”杨锐起身,边说边往外走,“前门有家全聚德,你们要是早上没吃饱,也一起去?” 早饭大家都吃了,现在才十点不到,杨锐又要去吃,只弄得两人莫名其妙,再说现在奉天事紧急,哪还有吃饭的功夫,但见杨锐出了门,也就只好着出去。 和后世不同,此时的*广场只是一个t字形封闭广场,横的那一段是现在*前的长安街,这是文武百官跪着听旨的地方,竖着那段是千步廊,最下端是大清门。整个t字广场的外延都立着高墙。两边的官衙只在高墙之外,通行的只是高墙两侧的侧道。 护卫的车队顺着侧道到了棋盘街,而后再过棋盘街进正阳门。穿过正阳门瓮城才是前门大街。马车就在鲜鱼口附近停下,诸多盘着辫子的百姓好奇的看着这从内城出来的革命党。唯唯诺诺、躲躲闪闪,生怕一不小心会惹了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蛮子。 杨锐下车的时候往四周环视了一眼,大街两边的砖瓦房子虽然简陋但是有一种韵味,临街的都是店铺,很多是两层房子,挂着各色的摘牌。这全聚德就是个两层的青砖房,“内堂雅座”“随意便酌”的木牌子挂着店外随风飘荡,但对开的木门却是紧闭的。 看着一大帮革命军走到自己门口。全聚德大掌柜杨庆茂只在门内看的一阵后怕,但看到这些人似乎是来吃饭的,他激动想开门的时候却又想到自己还挂着辫子,脸色树变之下索性一咬牙,柜面上找了把剪刀把辫子一剪,而后大开店门,学着堂倌的模样吆喝着:“几位大帅,本店内有雅座,摘牌烤鸭、应时小卖、随意便酌。里面请,里面请。” 本以为来太早想回去的杨锐见伙计吆喝倒是笑了。他看着谢缵泰蔡元培笑道,“呵呵,看来来的正是时候。” 见杨锐一点也没把奉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两人都是苦笑,只得跟着他进了这烤鸭店。他们两个一点也没有吃饭的心事,倒是杨锐食欲甚佳,沪上没有吃上的烤鸭在北京吃上了,索性吃了个饱。吃饱便容易犯困,回去的路上他也没有说什么公事,到了宗人府便找了个床铺睡着了。 见杨锐睡觉,谢缵泰脸色发白,看着蔡元培道:“孑民先生。这如何是好啊?” 蔡元培其实也和杨锐相处日短,只好问章太炎。“枚叔,这时候还能吃饱睡香。东北怎么办?” 章太炎也吃惊于日本人敢公然进攻奉天,但知道现在不是急的时候,道:“还是先商量个办法出来吧。重安说照会公使团,请洋人调解是一个办法,但焉不知洋人就等着我们求上门呢?他们这可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就想我们同意他们那些条件。竟成说第一不急,那是急也没用,又说要闹大,意思是要把关外的事情牵扯到关内来,特别是牵扯到长江这边来……对了,之前不是有预案么,你们去叫季眉过来就知道了。” 在杨锐下定决心掀桌子的时候,参谋部对日本在东北挑衅是有预案的,唯一不知道的是狗日的居然炸了火车,只想把这事情闹成国际事件。贝寿同听闻章太炎召唤,看着几个人也就简要的介绍了计划:“英日两国是盟国,英国还是第一列强,现在按照轮值英国公使朱尔典更是领袖公使。日本在东北的事情,即使不是英国公使朱尔典授意,也是他默许,其用意还是要我方同意他们的条件。 现在大致的计划是把东北的战事转移到长江流域来,这里是英国的势力范围,但又有日本的领事馆和商号,打压他们将会使日本海军进入长江,而他们一旦进入长江和我军交战,那么整个长江的贸易都会大受影响,这将是英国还有其他各国最为在乎的,一旦我们在长江有所动作,中日交战贸易断绝,那么英国人将重新考虑他们的施压之举。” 参谋部的计划类似历史上的九一八,只不过使用者相反。当时日本占领辽东之后,为了迫使中国及各国同意,选择在沪上开战,有不同意日本占领东北那就毁掉沪上的意思,当时民国的工业大多集中于沪上,一场仗下来,成果只去掉六成;现在参谋部也是拿沪上还有整个长江当筹码,意思是要打战全国一起打,要玩完大家一起玩完。 “那铁厂怎么办?还有那味精厂、氯碱厂怎么办?”谢缵泰问道,天字号这两个产业是最要紧的,当时办厂为徒交通便利,都选在靠江的地方,不想却在日本海军的威胁之内。 “味精厂没有办法,但氯碱厂还是靠里的,只有早期建的工厂在舰炮射击范围内;铁厂马鞍山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厂区离江在二十公里以上。只有汉阳铁厂就在江边,怕是要受些损失。不过日本海军开到长江里。那就要担心吴淞炮台、镇江炮台、九江炮台等炮台。现在这些炮台都在我们手上,真要是失守了,那也能布雷。不过真要是到了这个地步,那英国还有其他各方就要闹翻天了。”贝寿同道。 “航道上布雷。怕在没有清除水雷之前,整个长江的航运都要断绝。”谢缵泰道,“这是…这是要和洋人同归于尽啊!” “是的,重安先生,就是同归于尽的意思。现在我们没有海军,长江舰队、还有巡洋舰队都没有投诚,只是在观望。即便有海军了,这长江航道还是封死最好。不封死,洋人完全不痛不痒。只有当炮弹落在他们头上,挣不到钱的时候他们才会着急。”贝寿同道。 “这样做英国一定会出兵干涉的。”蔡元培道现在才明白杨锐的‘闹大’是什么意思。 “孑民先生,欧洲现在局势紧张,英国人没空来中国干涉。”贝寿同道。 “可……可这样做,只会让各国认为我中国依然是野蛮之国,立国之初,这国际名声不能玷污啊。”蔡元培道,他确实是脱离组织太久,完全跟不上步伐了。 “孑民先生。竟成先生说,既然无法文明,那就极端野蛮。我们要的不是洋人认可。要的是让他们害怕,就像宋朝人害怕蒙古人那般的害怕!只要害怕,他们才会忌讳。”贝寿同说着杨锐的话语,越是革命,他越是认可。 “这……”蔡元培无言以对,他看向章太炎,谁料章太炎也道:“还不是老虎的时候,画上虎皮也还是条瘦狗,凶一点就凶一点吧。野蛮一点做狼也好,最少能护住地盘。” “枚叔。你这是……”看到章太炎说的如此粗俗,蔡元培一阵失望。按照他所知的,革命是为了建立一个文明之国,只有以文明的姿态面对各国,各国才不会像看轻满清一般看轻中国。这不单是他的想法,也是其他的革命者的想法,可现在复兴会却要建立一个‘极度野蛮’之国,这如何能让他接受,难道这革命就白革了吗?“我要去找竟成!”蔡元培心情沉重,说完这话就走了。 见他想不开章太炎也没劝,思想总是要一步步改变的,再说现在日本居然开战了,这事情在章太炎看来是绝不可忍的,日本已经把朝鲜吞并了,辽东再一失,那日本人就在山海关外了,这根本就是另外一个建奴! “策略是这个策略,但具体怎么做呢?”谢缵泰问道:“总不可能一开始就收回日租界吧?” “开始的时候只是打压长江那边的日货买办。”贝寿同道,“现在日货每年进口一亿两,除了东北,剩余的基本在长江一带。其中棉纱最重,次为棉布和煤炭,不过一开始不会动这些东西,初步商定的是先动他们的猴牌火柴,再是煤炭、棉纱,最后才是接管租界,也只有接管租界,才会引起交战,那时候局势怕是很恶劣了。” 贝寿同一说猴牌火柴,章太炎就想到了虞洽卿这个火柴大王,革命一起他就给关东银行送了一百多万两的零零碎碎,说是要砸锅卖铁支持革命。有他带头,沪上一些商绅也是出了不少钱,不知道这是要买给平安,还是想投机一把好成为勋贵一族。 “沪上那边现在就动手了吗?”谢缵泰听闻是这么给布置,心中总算有了个谱。 “还没有。”贝寿同道:“总是要看公使团,特别是朱尔典的态度,外交上的事情还是重安先生熟悉,分寸也只能重安先生拿捏,要走一步参谋部是无法确定的。” “我明白了。”谢缵泰道:“就不知道英国人那边要日本施压到哪一步才肯罢手,也不知道真要是同归于尽,英国人会不会妥协……” 谢缵泰自说自话,他也明白现在复兴会是没什么牌可打的,把战事转移到长江那边,有好处也有坏处,一个不好各国都要指责复兴会。不过到了现在这地步,也真是有硬顶过去,一旦接受了公使团的意见,那国会最终会屈从各国压力。做出对复兴会不利的决议,到时候国会通过什么议案,复兴会就要遵循什么议案。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谢缵泰知道计划之后只安宁片刻,便又有公使团的照会送了过来。上面说的是奉天之事,要求双方停火,再由守备队回合当地领事团领事及一起检查奉天城。看着面前的参赞麻穆勒,谢缵泰问道:“麻穆勒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到奉天城内检查?难道日本人亲眼所见埋炸弹的人逃入了奉天城内?” “谢先生,日本公使说在爆炸前一天晚上,有一支军队在苏家屯过夜,他们在谈话中说自己是复兴会的人。还说第二天要进奉天城见张大帅,所以日本守备队相信凶手不但是复兴军,而且他们还就在奉天城内。”麻穆勒转述者伊集院彦吉的话,他虽然不信,但这是外交。 “进城可以,不过只能派铁路警察进入,铁道守备队是守护铁路的,他们进城不合适。另外,在进城之前,日本公使还请他解释一下善耆在东北出现是什么意思。”谢缵泰道。 “谢先生。善耆一事不在我这次交涉的范围之内。你若是疑问,还请另行照会。”麻穆勒道。 “好啊!我这边正好有一份照会,还请麻穆勒先生带回公使团。”谢缵泰早有准备。从秘书那里拿出一份照会,而后又道:“日本公使什么时候解释清楚善耆之事,那他们的警察就什么时候进城。” “谢先生,如果非要把善耆一事和南满铁路被炸一事联系起来,那么冲突只会继续,更会妨碍将事情的真相调查清楚;另外,我要说明的是,公使团很遗憾贵方选择这种做法,这只会让目前的局面变的更糟。就像贵方杨先生在沪上的讲话一样。”麻穆勒绅士的表达着不满,他感觉这一次又是白来了。 “麻穆勒先生。其实按照国际法,我方没有任何义务对铁路爆炸一事协助调查。公使团应该照会清国政府,而不是我们。”谢缵泰道,他想把事情再次绕到公使团对复兴会的承认上来,不过麻穆勒显然不想讨论这个,只是礼貌的告辞了,他相信中国人终究会忍不住来找公使团的。 麻穆勒一回到公使馆,朱尔典就看着他问道,“威廉,杨竟成很着急吗?” “不。这次接见我的还是谢,没有见到杨竟成。”麻穆勒道,“我想,他此时应该正在和他的幕僚研究对策,然后故作姿态不愿意见我。” “哦。不愿意见你?那就是说明他们还不想对公使团妥协。”朱尔典又把没有抽完的雪茄点了起来,屋子里顿时满是烟雾。 “也许是这样,但谢说杨竟成正在睡觉,我猜想这不是真的。”麻穆勒道,其实刚才在宗人府的时候,他看到几年前被抓的复兴会领袖蔡在一间屋子前面被卫兵阻拦,卫兵似乎说里面的人正在睡觉,并不放蔡进去。以蔡的身份,能拦住他的人只能是杨竟成了,这是麻穆勒的推断,但也有可能是复兴会要故意做给他看的,其目的是为了让公使团相信,复兴会并不害怕日本在东北捣乱。 “我想几天之后,等日本国内的军队到了,他们就要着急了。”朱尔典道:“日本已经决定派出两个师团,一个去东北,一个来天津。如果事态恶化,那么后续的部队将会更多,威廉,他们很快就会屈服的。” “希望如此。不过,爵士,要是日本人真的想占领满洲呢?”麻穆勒有些担忧的说道。 “放心吧,威廉。日本要有胆量占领满洲,日俄战争之后就不会撤兵了。他们现在增兵其实还是为了想要更多的特权,甚至是把美国人挤出东北,所以,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到最后他们还是会撤兵的。”朱尔典一脸轻松的道,这种无本买卖大不列颠干过不少,即使办砸了东北一团糟,那也只是美国倒霉,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杨锐一觉直睡到太阳下山,这算是他半个月来唯一的一次长觉。陈广寿见他醒来便像他汇报着各种事项,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关东州的关东军往北调动了,现在看来日本人是要向奉天增兵的,战事在扩大中。 “先生,上午的时候公使团发来照会,要我们停火,然后由各国领事连同日本人一起搜查奉天城。重安先生只同意日本派出警察,同时要求日方解释善耆出现在东北的原因。公使团对此照会拒绝了,认为这不在交涉的范围之内。”陈广寿道。 “他们是大爷吗,什么在交涉范围内,什么不再交涉范围内,全凭他们一句话而已。”杨锐说道。“日本国内的部对什么时候可以到东北?” “已经在开拔了,明后两日将全部登船,大概在七天之后就可到达旅顺。先生,看起来日本人是真的要来一场大战了。”陈广寿道。 “两个师团算什么大战,吓人罢了。”杨锐道,“就是这两个师团全部投入到东北,那也只有四个师团五万人在东北。他们来的正好,一旦京畿直隶的清军解决,我们就可以把武器运往东北,真要打战那就打大一点好了。” “先生,刚才孑民先生来了,他说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更不可和日本开战,真要如此,革命成果只会毁于一旦。”下午蔡元培是被陈广寿拦着的,他可是劝了好久才把人劝走。 陈广寿蔡元培的话转述之后杨锐一点反应也没有,好一会他才道:“袁世凯在哪里了?到了天津吗?” 感受着杨锐对蔡元培的忽略,陈广寿回答道:“刚刚的情报是说他到了。天在津各国领事还有直隶总督等人亲自到火车站迎接的。先生,还有一个人也来了天津。” “哦!还有谁来了天津?”杨锐好奇的问。 “宋教仁和袁世凯同车抵达。”陈广寿道。“我们判断宋教仁应该是早于汉口领事团卫队抵达安阳的,和袁世凯见面之后他又随着他来了天津,这同盟会怕是要转投袁世凯了。” “就他们。”杨锐只感觉好笑,“广州那边拉了一堆烂仔,几百人就想占领广州城,真是笑话!他们除了暗杀拿手,其他没有什么做的好?这宋教仁真要和袁世凯绑一起,那今后只能算是敌人了。” 杨锐说宋教仁的时候,宋教仁正在和程家柽会面。前几日复兴会攻打北京,程家柽正好在天津公干,不想一夜之间天下就变了一个颜色。各处的电报联通之后,他被孙汶安排在天津探查各处的消息,却不想今天下午在火车站居然见到了宋教仁。 “遁初,你来天津是为何,怎么还和袁世凯一块来?”撇开旁人之后,程家柽不客气的问道。宋教仁组建的中部同盟会理由再充分,在程家柽看来依然是分裂同盟会的行为,是以对宋教仁并无好感。 “韵荪,现在中国除了这直隶一省,其他地方都被复兴会占了,哦,不对,两广是被辅仁文社占了。革命现在已经完成了……”宋教仁道,不过他的话却被程家柽打断了。 “你怎么能说革命完成了呢?复兴会马上就要再立一个皇帝,我们的革命还没有完。”程家柽和孙汶直接联系,知道很多情况,“遁初,你不知道吧,那前明朱宽潚正在海外发卖开国债券,这开国债券买五十万两起,就可以封爵赐宅,这根本就是要再来满人那一套,他们同样要奴役人民。” 宋教仁没去管海外的情况,只道:“复兴会通电的第一条就是要开国会,不管有没有皇帝,以后权利还在于国会,只要控制了国会那就控制了政局。袁世凯虽是满人的官,但因为支持立宪,他在士绅中的名望极高,若是我们革命党和他联合,那么大选之后,国会的席位将是我们占多数。韵荪兄,流血革命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政治革命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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