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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莺咬唇:“母亲他们,不是都在外面吗?我要不要先去请个安?”

顾长钧笑道:“便是母亲叫给你送来的,一大早,不许人弄出声响,说怕吵了你。”

周莺尴尬地笑笑:“这样啊。”手抚在小腹上,又想,万一是空欢喜,这种待遇怕是再没有了。

顾长钧好像能看穿她心事,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垂目道:“你放心,什么时候我都会照顾好你。”

周莺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还没梳头呢。”

顾长钧把她拥着,朝妆台走,“我给你梳。”

周莺被他按在镜前,修长的手指拾起一只发梳,回手轻轻落在发上。

“您吃过了吗?要不叫落云,或是秋霞来?”

顾长钧笑笑:“今天谁也不会来,好容易得闲,就咱们俩一块儿处着,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顾老夫人和陈氏都在啊,难道不理他们吗?

顾长钧不准她想这个,说起山下的风光,那日因突然遇刺还没好好欣赏过。和周莺两个收拾完毕,也不带人,牵手缓步下山去逛。

周莺对那天的事还心有余悸,虽然这样吹着暖暖的春风感觉很好,但这静谧的林道在她瞧来是危机四伏。

顾长钧侧过脸,就发觉周莺警惕地东张西望着,他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她害怕什么。

他闷声笑了笑,转过头来一手揽住周莺,低声道:“别出声!”

周莺浑身一僵,难不成又……?

顾长钧搂住周莺将她带到密林深处,周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任他将自己紧紧挤在身后的香樟树上。

紧密地拥在一起,不敢动,不敢吭声。耳边什么鸟鸣风声都听不见了,只闻他浅浅的呼吸。周莺一息一息艰难的捱着,生怕发出动静给外头的刺客发觉。

顾长钧垂下头来,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她额角,鼻中嗅着她头上淡淡的发香,心中忽地一荡。他的小姑娘自打成婚后,越发长开了,柳树发了芽儿,在他的宠爱里开出了花。

眉眼还是那个眉眼,眼角眉梢平添了几许妩媚的韵致,叫人越发丢不开手。

床笫之上,他常常被这双小鹿般惊惶的眼睛瞧得克制不住,明明最怕她流泪,却奇怪地又想把她弄哭。

听她无奈地涩着嗓子小声地喊他名字,他总是难以自持,很难不失控。

贴的更紧密了,周莺咬住嘴唇捂住肚子,本能地保护着腹中的胎儿。顾长钧察觉到她动作,炙火霎时熄了,缓缓松开她,与她拉开距离。

周莺猛地松了口气,头上都是汗,可见适才有多紧张,身后的树又刺又硬,眼前的人将她抱得太紧太紧,终于呼吸顺畅了,她靠在树上一点点滑下去,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见顾长钧转身朝外走,她仰起脸问:“刺客走了吗?现在出去危不危险?”

顾长钧回过头来,见她蹲在树影里,细碎的阳光从树隙洒下来,落在她脸上、身上,像碎金点点洒在周围。今儿穿着蓝色茉莉花纹对襟立领衫,下头大红遍地金撒花裙子,一张小脸儿娇艳艳地,许是因着紧张,这会儿脸颊红通通的,秀眉紧蹙,显然还有些害怕。

顾长钧对自己一时兴起的恶意感到有些惭愧。

他朝她走回去,摊开掌心让她握住自己手。

凉凉的指尖搭在掌心上,顾长钧攥住,然后用力将她提了起来,搂住,垂眸打量着她,问她:“你没事吧?有没有肚子疼?”

周莺摇摇头:“我没事,可是这会儿出去,可以吗?”

顾长钧抿唇默了会儿,片刻,轻声道:“还不可以,我们在树下坐会儿,说会儿话儿?”

周莺摆手:“说话儿?万一给人发觉……”

“不会的,我们在林深处,听不见的。”不敢承认适才是逗弄她,其实根本没什么刺客。不过是想捉弄她一下,瞧她气结的小模样。

他从来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可每回逗她,实在太有趣了。

顾长钧承认自己是有点儿无聊,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想了个挺好的法子。

平时在家里虽然也能独处,但每回门外廊下也守着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如今这广袤的林中只有他们俩,暗卫适才被他打手势弄走了,是真正意义的独处。

并膝坐在树下,顾长钧解了外袍叠成方形放在草地上叫她坐着。

他今天穿的是件月白绣如意纹的便袍,周莺坐在上面其实有点儿不忍心。

但考虑到肚中的那个,她硬着头皮坐了,顾长钧握着她的手,跟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也问她过去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虽然她在顾家住了十年,但说起两人相处的时间,几乎五个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他总不在家的,即便在,和她也没什么交集。

两人就像陌生人一般。

周莺过去不敢靠近他,顾长钧也无意凑上前去关心那个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孤女。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虽是知道彼此,但确实很少在一块儿。

后来养父去了,老夫人身体日渐变得差了,老夫人怕她将来没着落,劝她去讨顾长钧的喜欢,一旦自己撒手人寰,她还能有人做主给个归宿。

这时想起来,除开她被顾家收养的前因后果不去算,老夫人当真是疼她的。

后来知道她和顾长钧在一起,老夫人生气,养孙女和亲生子,固然是自己的骨肉更重要。顾长钧要为她毁了名声前途,老夫人怎能不恨。

现在去看过去的事,也觉得好复杂。

感情上有爱有恨,有真有假。她当真算不清,弄不明白。索性就这样逃避不谈,就当过去什么都不曾发生。

枕在顾长钧腿上,明明是在躲避追杀,周莺的心却好像突然地松懈下来,几缕阳光洒在眼前的草地上,照着草叶上的露水晶亮亮的。日子过得这样好,其实烦恼已经很少很少。

也感激命运,让她遇到一个对自己如此在意的男人。

即便当年父亲没有反,母亲也未曾死,她的结局当真就更好吗?

若他们都活着,那她就成了晋帝的忌讳和耻辱,他会不在意吗?

嫁了旁人,又比如今更幸福吗?

困意袭来,胡思乱想着的周莺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在跟谁捉迷藏。

地点是旧时她和母亲住的那个小院。花园,前庭,穿堂,回廊,哪里都没人。

她脚步匆匆,来到后院推开顾长钧发现她的那个屋子里,雕花的柜子上镶着铜锁。

她急得不行,到处找钥匙想把锁打开。

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扭,就把锁拧开了。

她抬眼,看见顾长钧眼底倒映着她的影子,正温笑着立在跟前。

敞开的柜子里,一个戴着金锁的婴儿睁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莺莺,你怎么不抱抱他?”顾长钧的声音忽远忽近。

“我……”周莺望着自己的手,纤细,冰冷,稚弱。

顾长钧从柜子里把婴儿抱起来,递给她,“抱一下儿?是我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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