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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明成和爹娘泪洒当场,其他人也跟着眼眶泛红,三人抱头痛哭了许久才止住。
略略收敛情绪后,肖明成又红着眼眶朝兄嫂一揖到地,“这些年辛苦大哥大嫂了!”
肖家子女多,各自成亲后便陆续分了出去,但是彼此离得都不远。平时二老就跟着长子一家过活,照应最多的自然是他们。
一别十三年,大哥肖明杰和大嫂瑞香对这个记忆中的弟弟也多了几分陌生,又见他气度非凡,饶是一身家常便服也难掩通身气派,不觉自惭形秽。
此时见他行了大礼,都慌得了不得,忙手忙脚乱上前去扶,“使不得使不得……要不是你时常送回钱去,又有面子在,家里哪儿能过得这样舒坦?”
“是呀,四弟如今都是大官了,怎好这样,我们实在受不起!”
赡养老人又岂是一个简单的“钱”字说得清的?肖明成执意要把礼行完,那边两人却又不敢承受,两下顿时僵持起来。
虽然心疼有家不得回的四子,但肖老夫妇却是难得的一碗水端平的公正人,当即道:“你们受得起!且叫他做完,不然只怕心里也不安生。”
四子有出息他们自然欣慰,但其余的孩子安分守己勤勤恳恳,在他们当爹娘的眼中也不差。总不能看见好的,就冷落了其他人的心肠。
老太太特意拉着肖明成道:“这些年你大哥大嫂很是尽心,之前谨儿家去,也是他们尽力照顾。一路上又辛苦照看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唉,说来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中间还病了一回,又叫他们忙前忙后求医问药的……”
如今肖老太太虽然也因为儿子的缘故封了诰命,但整体作风还是非常朴实,又听多了戏文生怕有人安插人手使坏,故而平时除了笨重活计之外,家里精细活儿也不雇佣仆人,这趟出门也不例外。
不光肖明成,就连度蓝桦也听得肃然起敬,跟着行了个礼,倒叫肖明杰夫妇越发惶恐起来。
谢过兄嫂之后,肖明成的情绪也略略平复,这才顾得上相互介绍。
“这位就是,”老两口看着气场丝毫不输四子的度蓝桦,话都说到一半了还迟疑了下,“是度夫人吧?”
知道的是夫妻俩,不知道的,指不定要以为并肩站着的俩官儿呢!
人的名树的影,度蓝桦的名头真的太大了,肖家上下对她的了解全都来源于外界传说。而传说这种东西,本身在人传人的过程中就会不断进行发酵……再加上近几年度家商号强势崛起,肖家人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儿媳妇的感觉与其说是亲近,倒更像是敬重多一些。
看出他们的忐忑,度蓝桦主动上前拉住他们的手道:“您好呀,我是度蓝桦,您喊我桦桦就行。”
见她如此热情,没有丝毫敷衍,肖家人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
说老实话,这趟过来,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儿媳妇高不可攀,两边弄拧了让儿子难做。虽说之前就听孙子讲过这位继母十分体贴尽心,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传闻的影响下,度蓝桦在肖家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然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差不多了:
那么大本事的人,会不会瞧不上他们乡巴佬似的拖油瓶?
如今一见,心先就放下一半。
乡村出来的老一辈都是务实派,老太太见她身量高挑浓眉大眼,不似寻常女子柔婉,反倒像谁家少年郎般英姿勃发,当真越看越爱,笑出一脸褶子。
“好,好好。”
说着,又拍了拍肖明成的手,指着他道:“你这小子有福气,可要好好待人家。”
如今儿子的官儿越做越大,老家亲戚是指望不上了,正该有这么个能干的女子扶持呢。若是杨柳苗儿似的,她反倒要担心能不能过好日子了。
度蓝桦抿嘴儿一乐,就见肖明成笑着点头,“娘说的是。”
他哪儿敢呐!
两边见面之前,都觉得有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话,可等真见了之后才发现,其实只要人现在好好的,余下的都不重要。
肖明成只有一个,来的肖家人却有四个,度蓝桦担心肖明杰和瑞香夫妇初来乍到不自在,主动搭话道:“听说还有两个侄女和一个侄儿,怎么不见?”
肖明杰本就不善言谈,又顾忌自己是个男子,骤然与度蓝桦这等风采出众气势逼人的女子面对面,越发不敢开口。还是瑞香接话道:“都大了,在家种田呢。他们生的蠢笨,怎好贸贸然过来打扰,也叫夫人笑话。”
度蓝桦笑道:“都是自家亲戚,何谈打扰不打扰?也该一并过来,多住些日子才是。”
瑞香又陪笑几句,见她没有什么大小姐的脾气和架子,渐渐放松下来。又暗自打量,见她一路昂首挺胸神采飞扬,风采灼灼远胜自己平生所见任何男子,不由心生向往。
觉察到她偷瞧的目光,度蓝桦大大方方回视一笑,倒把瑞香闹个大红脸。
倒是前头肖老爹听了几人言语,忽出声道:“谁的前程谁自己挣,天生该吃这碗饭的,饭碗也跑不了,你们只关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不用挂挂家里。”
他这话说的生硬,度蓝桦略略有些吃惊,下意识去看肖明杰夫妇的反应,生怕刚一照面就惹出龃龉来。
谁承想,那夫妇俩都跟着点头,没有半分勉强,“爹说的是。”
显而易见,类似的话肖老爹在家没少说,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又听肖老太太接道:“我们知道你们有心提携,可家里那么多孩子呢,提携哪个?不提携哪个?这一碗清粥分匀了倒罢了,若是分不匀,偏了谁漏了谁,天长日久的,纵使再亲厚也就生分了。”
索性都各凭本事吧!
肖明成笑道:“娘必然偷着读书了,连【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都懂了。”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肖老爹呵呵几声,跟着点头,“话糙理不糙哩,若谁真有你这脑瓜子,书读得进去了再说提携的话不迟,若没有的,倒也不用瞎忙活。”
四子当年还不是自己一步步读出去的?也没见受谁的提携!可见最要紧的还是本人。
说到底,大字不识一个的就算提携能干啥?老四两口子混到今天不容易,一家人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拖后腿。
肖明杰讷讷称是,又羞愧道:“可惜家里就出了四弟一支儿聪明人,余下的弟兄、子侄都是榆木疙瘩,念不两页书就犯困……”
家里条件转好之后,他们也送孩子们读书,奈何实在没有那个天分,不用家里人督促,自己先就心生退意放弃了。
现在肖明成自己孤军奋战,回头到了下一代的肖知谨,他们老肖家还是只能揣着手在旁边干着急,什么忙都帮不上。
吃着四弟一家的红利却无以为报,让他们怎能不惭愧。
肖老爹哼哼两声,“别想七想八的,把地摆弄好就不差!”
说完,还斜眼去看肖明成,捅咕他两下道:“当年分家,我跟你娘也没偏向谁,儿子女儿都有一份家产,也有你和你媳妇的二十亩上等田。如今地契我们先替你收着,每年收成都折算了银子,算你交公的。回头什么时候你们家去……”
度蓝桦:“……噗!”
来了,现场版的“你爹喊你回家种地”!
肖明成不等老爹说完就第无数次无奈道:“爹,我的官做的真的挺稳当,告老还乡之前真的回不去!”
肖老爹哼了声,又嘟囔道:“土地是老百姓的根哩!你爱要不要,反正我跟你娘给你们留着。”
度蓝桦笑吟吟听他们说话,时不时插一嘴,只觉得以前只在信上和肖明成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渐渐鲜活起来,最终拼凑起一个个完整的形象。
难怪肖明成对家人如此思念,他们虽然没读过书,但却看得透彻,懂得许多达官显贵都未必明白的道理。
最难得的是,还真就做得到!
试问这样可爱的一群人,谁不想呢?
回去的路上,众人又说起住处,肖老爹夫妇再三坚持不住正院。
“来之前的信上就写了的,既然你们说地方大,随便拨个小院子给我们住着就得了,又宽敞又便宜。”老太太坚持道,“我们来这趟本就老脸皮厚的,看看放了心也就要家去了,若再折腾的你们不得安生,倒不如直接住到客栈里去呢!”
儿子儿媳都是大忙人,听说日常在家也都不得闲的,哪儿能再因为他们胡乱搬动?岂非误了大事!
自始至终,肖老爹就老神在在一句话:“听你娘的。”
见他们执意不肯,肖明成和度蓝桦面面相觑之后,也只得罢了。
一行人连续数月风尘仆仆,中间又遇烈日酷暑,早已疲惫不堪,回到府衙后也顾不上寒暄,先去安置不提。
既是来到儿子家,儿媳妇也十分平易近人,肖老爹一行人心下松快,一觉睡到傍晚才起来。
到底是有了年纪,歇息了几个时辰仍觉身上疲乏,不过精神头倒好了许多。
度蓝桦和肖明成估摸着时间过去请安,已重新梳洗过的老太太又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蓝布包手绢,颤巍巍打开来,露出里面一对沉甸甸的金镯子。
“好孩子,实在是委屈你了,咱们家穷,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这还是后来攒的呢,你别嫌弃。”
今儿才算是婆媳头回正式见面,合该给见面礼的,只是儿媳妇送的礼物光听名字就是好的,肖家却拿不出匹配的回礼,老太太难免有些愧疚。
那对金镯子又宽又大,加起来少说也得半斤重,上面雕刻的龙凤呈祥牡丹图也十分粗糙……说实在的,与其说是首饰,倒不如说是圆形金条来得实惠。
实在吗?太实在了;好看吗?也是真丑。
但依照肖家的家底来看,两位老人是真的尽力了,也难为他们千里迢迢一路巴巴儿带过来,还不知路上怎样提心吊胆呢。
度蓝桦笑着接了,顺势往手上一套,只觉两条胳膊骤然一沉,跟上了负重似的。
她还特意举起来给两位老人和肖明成看,受宠若惊道:“这实在太贵重了,只长者赐不敢辞,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来自公婆沉重的爱啊!
肖明成想笑又不敢笑,只打圆场道:“心意难得。只这个实在不是日常戴的,也太过招摇了些,回头我帮你好好收起来。”
老人家好不容易给的,马上摘下来怕他们伤心,度蓝桦又戴着镯子与他们说笑一回,两条手臂渐渐就有些撑不住了,忙借着洗手的功夫摘了。
这边度蓝桦在洗手,那边肖老太太已经忍不住问出藏了多年的问题,“你们成亲多年,我冷眼瞧着情分也深厚,咋肚子还没动静?”
在老家时他们老两口就经常嘀咕,信里也问过几回,奈何都没有答案。这次千里迢迢来了,一定要详细问问。
肖明成没做声,心道这个事儿可咋说才能让老人家接受?
谁知他那聪明的脑袋瓜子还没想好说辞,老太太就把狐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儿啊,你不是,不是不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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