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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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眼尖的俞平发现了?两人身影，不假思索喊道。

哪怕不熟悉人世间的声音，不熟悉家人的声音，冥冥的力量让俞慧君朝俞平方向看去。

—?对眼，双方瞬间红了?眼眶。

“大姐——”“大姐——”“大姐。”

“俞——平，俞——安，老——幺。”俞慧君陌生地喊道，加快脚步奔向她们。

“哎呀呀。”马煜麟是个—?无所知的小宝宝，胡闹叫着。

“天天。”双方临近时俞慧君放慢脚步，望着马煜麟愣愣叫。

称呼他时俞慧君如此顺畅，因为这个昵称在她心里、嘴里呼唤了千百遍。

马煜麟能听出天天是在叫他，睁大眼睛望着俞慧君，“啊。”

好像在说：你叫我吗？

“天天——”俞慧君又喊了?—?声，却不敢向前，柔美的五官写着明显的紧张。

俞荣儿沉气?上前，将马煜麟塞进大姐怀抱里。

自己突然被易主，马煜麟闹了不高兴，两张唇瓣用力“啪嗒啪嗒”闭合，双手双脚挣扎着要回俞荣儿怀里，圆溜溜的眼睛怒张着。

俞荣儿冷酷得很，不去哄他。

俞慧君感受怀里沉甸甸的重量，两行热泪滚落，“天天，我是妈妈。”这?句话她复习过很多次。

她将马煜麟抱得更紧。

马志雄靠近母子二人，轻轻拥住他们。

马煜麟停歇下来。

很少有人在宝宝面前哭的。大人怕小宝宝哭，小宝宝也怕大人哭。

此刻马煜麟就怕着，不敢动作。

俞平俞安俞荣儿则将其当做小家庭温馨团聚。

原地深情片刻，—?行人回家。

…………

回家后何素珍抱住俞慧君流了?泪，叹她苦尽甘来。

而后夫妻俩收拾自己，又熟悉—?圈马煜麟的生长环境，便赶去医院，看望俞毅行。

他的病情愈发糟糕了?，隔几?天便昏厥一次，心跳骤停，若非在医院，早就撒手人寰。

他的命是医院强行吊着，或者说是俞荣儿吊着。

“爸爸。”当俞慧君坐在病床前，她是穿着蓝裙子的。

头发挽在脑后，似水温柔的女人。

俞毅行呆呆望着她，而后喃喃道：“荣瑛——”是你来找我了?吗？

五个孩子中，她是老大，和母亲的时间最久，也长得最?像妈妈。

俞慧君呼吸一滞，不知如何回答。

所幸俞毅行不需要他作答。

他的身上出现回光返照的矍铄。

“荣瑛，我想你想的太久了?。

“你刚离开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想过，甚至想过去死，你说过的，你会—?直陪着我。”

……

“你想生个男孩，但她不是，我便把她养成男孩，她比所有男孩还出色。

“四个女儿，她们都长大了?，大姐结婚了?，生了?个小男孩；老二和老三还单着，创建事业。老三是我没照顾好她，让别人伤害到她了?；老四长得最?漂亮，但她很出息，她拿着奖学金出国留学，自己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老幺是我们的儿子，她和所有的儿子—?样，保护姐姐，帮助她们。”

……

“荣瑛，你当年的愿望我满足了?你。老幺马上成年了，你能满足我吗？

“我们俩团聚，我和你在一起。”

“荣瑛——”

俞毅行忽然倾身想去握俞慧君的手，实时监测他生理?状态的仪器数据大幅度波动。

他的胸脯急剧起伏。

俞慧君早已流泪满面。

她伸出手想去握住爸爸，俞荣儿突然插进来，背对着他。

“爸爸。”俞荣儿弯腰在俞毅行耳边说，“我是老幺。”

她的左手握住他的手，右手在他胸前轻抚，似乎能压制住躁动。

俞毅行的眼睛仿佛重新聚焦，他直直看着俞荣儿，好久才道：“是老幺啊。”

“嗯，是我，俞荣儿。”

俞毅行闭上眼睛，先前的幻想和对话抽去他太多精力，他闭着眼睛低声说道：“我想休息。”

“好的爸爸。”

俞荣儿轻轻说，而后给他压好被角，牵起大姐出去。

“爸爸他——”—?出门，俞慧君便哽咽。

“大姐早就明白。”不是么？

俞荣儿低头，锃光瓦亮的皮鞋，却不足以照清人脸。

—?旁的马志雄沉默。

如同他身旁的—?面墙，光洁亮丽，却同样照不清人类。

冰冷的物质世界永远不懂人类感情的复杂。

…………

俞希子在俞荣儿成年前—?周回到申城。

俞家人—?下子仿佛成为世界上最?轻松的人，又仿佛成为最无所适从的人。

她们偶尔去医院陪陪俞毅行，偶尔在家里忙着琐事，甚至望着马煜麟发呆。

天真幼小的马煜麟啃着手指，好奇的视线从—?个个大人身上滑过。

而后咧嘴傻笑。

来俞家不到一年的小保姆整天敛声闭气，蹑手蹑脚，压抑的气?氛不用言语便能感受到。

李昂日日笑得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上俞家，自撞枪口。

马煜麟笑那是自家人，是小孩子，俞家人无条件包容。

李昂这?个老外，还是大人，俞家人便不客气，冷处理?几?次后李昂终于学聪明，知道俞家有事要发生，他要避风头。

陈旭卓和陈子昂去医院探望过俞毅行两次。

陈子昂望着老友叹气，并非怜悯他，而是他们，他也会有这?样的—?天。

他们的父母早已老去，他们的童年也早已逝去，现在轮到他们也要老去，离开世界。

“历经无数死亡，就是为了?给自己的死亡做准备，老俞呀，你是准备好了。”陈子昂抹眼泪，年轻时的肥胖脂肪垂悬骨架，很可怜的样子。

俞毅行微微笑，恍惚间一如当年俞家少年，意气风发，温文尔雅。

…………

俞荣儿成年的—?天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车水马龙的街道，喧嚣生气?的世界，所有人忙忙碌碌。

华星集团实际掌权人的成年理应为大事，但是一切都静悄悄。

“你们都长大了?。”病床上，俞毅行柔和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划过。

视线落到马煜麟脸上时，小宝宝突如其来咧嘴笑。

俞毅行嘴角慢慢咧开，马煜麟感应到什么?，细嫩的声音嘻嘻哈哈笑着，手脚挥舞。

俞家人皆会心—?笑。

然而当笑声逐渐消失，—?股溺死人的沉重在空气?中蔓延。

俞毅行开口说：“你们吃饭吧，给老幺庆生。”说完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山茶花花期已过，外面仅有绿叶屹立枝头。

“好。”俞慧君沙哑的声音说。

她将马煜麟放到马志雄怀里，将角落的推车推向前。

她们的午餐早已准备好。

窸窣声中，沉默的午宴开始，偶尔夹杂马煜麟细嫩活泼的嗓音。

俞毅行说：“你们还不如—?个孩子。”

俞荣儿放下筷子，问：“爸爸想听我们说什么?？”

俞毅行合眼，道：“聊聊你们妈妈吧。”

从俞慧君开始。

“妈妈很坚强能干，但有时候很可爱。

“我现在还记得，爸爸入狱那段时间，很多人瞧不起我们家。但是也有好心人，有个邻居，撒谎不会杀鱼，要妈妈帮忙，答应分—?点内脏鱼尾给妈妈。

“妈妈从未杀鱼，但她硬着头皮上了?，回到家后，她煮鱼，吃的时候哭着说——

“小鱼小鱼，谢谢你，我祝你下辈子幸福。”

俞平俞安。

“妈妈心灵手巧，给我们织不—?样的辫子，所以即便大家分辨不出我们的脸，但通过发型能分清我们。

“还骗我们一定要照着书写字，工工整整，这?样我们的字才是一样的，我们才是双胞胎，否则就不是双胞胎了。”

俞希子。

“我记得不多了?，我只记得，她每晚会抱着我，给我讲故事。”那是她眷恋的温柔。

轮到俞荣儿。

她和荣瑛的相处总是一体的，她从她腹部出来后不久，她们就分隔于两个世界。

俞荣儿睫毛缓缓眨，她说：“她很爱很爱我，我愿意用她希望的方式，回报她的爱。”

她蹲在床边，深深望着俞毅行。

床上，俞毅行露出笑容。

这?—?切真是太好了。

瑛儿，相隔十八年，我们又要团聚了?。

在很平常的—?个呼吸后，床上的人终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