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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时头一回见着岑威,她便真正仰慕起了这个男子。可惜天不遂人愿,不择手段爬上他的床,末了却嫁给了他的儿子。青音只觉倒胃口。
不过此等腌攒事,也不必大惊小怪就是了。
这婆娘先世时同她打过几次交道,回回都教人觉着疯疯癫癫、莫名其妙。
偶有时静下心来评判,严鹊娘许不过对岑威执念更深些。只是光凭这一点,便称得上是麻烦了。
严鹊娘生生折腾了一宿。天还未亮,青音便得了急信,乃是父亲那传来的,命她亲自送岑韶越过去。
一路颠簸,光想想便知劳累。不尽然,她觉着无缘无故。
底下听了消息的道,是那严鹊娘寻死觅活的,扰得院子里不安宁,非逼着岑威给他个说法。岑韶越自己个儿给赏了嘴巴子,还非得冲出去,去那一家之主门前跪呢。
夫人听了:“真是不合规矩,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岑威却破天荒食着冰糖橘道:“有点意思。”
有什么意思?
不去是不可能的。
岑威给的说法,便是教岑韶越风风光光去。
有什么能比京城第一的贵女岑六亲领父命送着他去更为郑重呢?
但这样的安排,别说是青音,就连夫人都不快。
青音在夫人身边买通过的下人来复述了,说是夫人道“何必连累青音”时,岑威答:“物尽其用罢了。”
是。
父亲不能亲自出面的场合,兄长们不在的不在,抱恙的抱恙。她又是女儿里最做得用的。
只是。
青音拿捏着父亲给的那串珠子,道:“竟连我一并疑心起来了。”
疑心不为怪。
毕竟她重活过一回后的的确确做了好些稀罕事。推脱嫁给太子的事,哪是能瞒得过长辈眼的。
岑威喜欢老实、得体、顾全大局的孩子。
他道是“有点意思”,意思在何处?意思在于能借机警醒她一痛,教她明白自个儿的命究竟握在谁手里。
青音拿捏着那父亲命人带给她的珠玉手串,笑静静消散了。
许久,她倏然将那串珠子扔了出去。
玉石落到紫缎面镶粉流苏的软席上,而青音则捂住了脸。她没有哭,只是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嗓音孱弱无助,如网中扑棱的蝶:“珍珍,你晓得那珠子是作何用处的罢?”
珍珍跟她最久,自然是知道,但也不敢说。
青音十二岁前,岑威时常手把手亲自教她。若是不守规矩,或是书念得不好,便要挨罚。其中最为寻常,亦是最为轻巧的便是这个。
——教青音以口含住珠串,随即左右开弓给她几耳光。
痛楚是加倍的,青音却出不了声。若是珠子落出来,便要多罚几道。久而久之,青音对这流程熟悉了,也麻木了。
送便送,反正不是教她上战场。
想想葬身他乡的八弟,青音受的这些,压根算不上什么。
车马劳累,青音尚且不放进眼里。然战事果不其然不容乐观,及至荒蛮之地时,到了理应达成共识不动干戈的灰色地带,却仍见着夷族士兵们全副武装、以枪挑着中原人的尸首残骸走来走去。
车队中的女眷有的当下就哭了,青音却自始至终镇定自若,引得巧鞠道:“主子便是主子。姐儿竟是一点不乱的。”
青音闭目养神:“现今可来不及思量那些。”
仿佛觉察什么,她倏然睁眼。
车辙便恰好停了。
缘是车前来了一路兵马。不偏不倚,不遮不掩,来便是为的堵截他们。
车内率先着急起来的是岑韶越。他就要起身,骂:“去他娘的蛮族人!”
岑青音倾身按住他:“你去做什么?”
“水火不容,正面相接!你说我要做什么?”岑韶越理直气壮,“不打我还算得上是男人么?”
谁管你算不算得上男人?
诸如此类不给情面的话,青音倒未说出口来。她垂着眼睛,不露锋芒问:“你要拿什么打?使什么计策?从何处攻上去?胜算几何?”
一连串问话,顿时教岑韶越噤了声。他支支吾吾半日,只来得及结结巴巴反驳一句:“你省得什么?!”
已是命悬一线时了,青音断然受不了如此愚钝之人,起身,由婢子替她掀开帘子,走之前同呆若木鸡的岑韶越甩下一句“送死休要牵连上我”。
待出去,微微侧脸命人防着岑韶越下来,这才向前踱步过去。
连日行军,青音面上未施粉黛,仰起脸来,远远瞧见那骑在马上的蛮夷男子。看扮相,他大抵是个位份不低的将领。
野人便是野人,竟是个连下马都不知的。
思量到这,青音嘴角便无笑意了。她只道是:“此处乃是中立地带。”
那马背上领头的男子确为将领,名为姒违。此时满脸轻蔑:“如此一来,便无人知晓。”
只见一长刀猛然挥向岑青音,惊得众人皆是愕然。
然岑青音却一动未动,甚至于丝毫慌张都不曾有。
“怎会无人知晓?天知,地知。”她泰然处之,宛如当真是不畏生亦不畏死,欲速不达,因而不疾不徐,“你知,我知。”
胆子忒大了。姒违咬紧牙关,却抑制不住翻涌而上的爆裂之心。这娘们儿竟敢跟他谈天论神。
然他们族人的确信奉自然之神。
他亦的确为此抽回了刀。
“你走罢,”姒违的目光仿佛要将青音生吞活剥了一般,“狐媚脸的小姑娘。”
转背那一刻,笑意僵住,青音只觉额上筋脉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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