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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泽洗干净手,傅真跟在他身后进门,目光落到他被汗浸湿的T恤,微微怔了怔。
正如董亚华所说,古法造纸属于辛苦活。
由竹变纸耗时半年,从伐竹杀青到焙纸,没有一道工序不费力。
就和她们傅家的木版年画一样,前两年,宋家的制纸工艺也被录入非遗。
但,也仅仅名头好。
早些年是战争时期的日报用纸,还有书画用纸,而现在除了傅家的年画需要,没什么多余用途。宋从福索性改制成祭祀用纸,挣点零花钱。
宋家的儿女都没有学造纸技术,宋泽父亲进了一家服装厂工作,十几年下来,晋升成中层领导,他母亲是做销售的,也是个小主管,夫妻两人收入稳定乐观,每月都给老爷子打一笔钱。
宋从福不愁吃穿,他这把年纪,其实应该安享晚年了,只是老爷子做了大半辈子的手艺活,一闲下来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停工不到两天便又复工了。
以前给日报供纸时,宋家也有个造纸厂,不说工人,学徒也有十几个。后来徒弟们全都走了,再至宋奶奶过世,变成他一个人干了。只有宋泽不学习的时候,偶尔给爷爷打下手。
到屋里,宋泽去厨房冰箱里拿棒棒冰,细心拿刀剪开口子,才给傅真吃。
傅真咬着冰,她想起午饭桌父母的争论,于是问:“宋泽,宋爷爷有没有告诉你,他还做多少年纸?”
“他说做到他做不动为止。”宋泽一边找袋子装画纸一边说,“他闲着没事干觉得日子难熬。”
宋泽也听爷爷念叨过:“我要是停下来,傅老师的年画咋整啊?等他家大姑娘毕业回来到我这儿学了怎么造纸,我就可以放心歇了。”
“要是宋奶奶还在该多好,宋爷爷就不孤独了。”傅真突然怀念宋泽奶奶。
宋奶奶人最和善,成天笑眯眯的,对孩子们也很大方,热衷于给他们准备吃的。
春天是各式鲜花饼,夏天溪水里冰西瓜,秋天炒花生南瓜籽,冬天烤红薯土豆。那时傅真和周骥总爱来宋泽家玩。
宋泽“嗯”了声,他装好画纸去看傅真,她低头一点一点捏碎棒冰,仿佛这是个好玩游戏。
“你姐以后真要回来做……”宋泽开口,他顿了下,换种说法,笑,“传承祖业啊?还要来跟我爷爷学艺?”
“是的吧……”傅真拉长尾音,“我爸是这样安排的,我姐没反对。”
“我忘了,傅惠姐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欧尼酱,欧尼酱。”傅真模仿。
宋泽一头雾水。
傅真笑容灿烂,解释:“日语哥哥的意思,欧尼酱。”
女孩声音脆甜,宋泽后知后觉脸热,他躲开她视线,“傅惠姐怎么没选择美术类专业?”
傅惠考上大学的时候,傅真才初中毕业,那时候她对专业毫无概念,印象中,姐姐也没有因为学什么专业而与父母有过争执。
“她喜欢呀,我姐语言天赋好,她的英语也说得很溜。”傅真一脸自豪,“我爸就是木版年画专家,这门手艺有他教就够了。”
“也是。”宋泽点头认可,他问她,“那你喜欢什么?你以后想学什么?”
“我没想过。”傅真说,“首先看我能考多少分,到时再看看有什么专业给我选择吧,你呢?”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
宋泽说:“我爸我妈让我学医,我还没想好。”
“学医好,我从小就觉得医生了不起。不过你想学别的也行,你分那么高,专业还不是任你选。”
宋泽开玩笑:“今天说话这么好听?”
“因为我吃了甜的。”傅真晃了晃棒棒冰,“不对,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时候说话难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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