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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珠玉二人闻见应麟的琴音不纯,似是掺合了杂音在内,知晓应麟处定然有事发生,决定一道前往一视。贾珠返回房中取来一只玻璃绣球灯照明,因了花园人迹稀少,遂二人刻意择了园中的小径前行,避免走廊桥亭台遇见上夜之人,另生事端。传至林海贾敏耳中,少不得被数落一回。
此番待他二人一路躲躲藏藏,小心避开巡夜家人,方趱至应麟所居小院外。待到此地,只觉琴音渐收,万籁俱寂间,那金器破空之声随即迎面而来。珠玉二人驻足此处,所有心神都为突然出现的眼前之景勾了去。
只见在黑沉的夜幕之中,入眼之物惟剩那抹腾挪旋转的霜白色身影,原来方才所闻那阵金器之声是长剑起舞、破风而过的声音。只见院中的白衣人正手持一柄长剑对月而舞,月华如水,此番竟悉数为剑影打碎,月莹四散,剑光化为流水飞舞穿梭,将打碎的月光接下。此番尚且瞧不清舞剑之人面容,惟能窥见其身姿矫若戏水之龙、健如摩天之鹘。
一旁珠玉二人俱是瞧得痴了,身侧煦玉不禁出声吟诗赞曰:
“万道金光纵横舞,
一团雪絮上下飞。
月下白练灵蛇闪,
原是俊郎舞剑来。”
而随着煦玉声音,一人负手从屋内行出,正是应麟。开口问道:“这般时候,你二人怎还未就寝,来此作甚?”
贾珠先答:“我们闻见先生抚琴,知晓先生尚未就寝,遂前来讨杯茶吃,未想竟有幸见此奇景……”
此番只见舞剑之人亦已停下,正默不作声地静立一旁。应麟见状,知晓需有一番长谈方能解惑,遂招呼众人道:“更深夜漏,你二人一并进屋吧。”随后又转向一旁之人道句“谨儿亦一道进来”。
四人进屋,珠玉二人寻了地上的椅子落座,却见这舞剑之人径直上了炕,于应麟身畔盘腿坐了。屋内邵筠正剪烛花,又将烛火挑亮。应麟命邵筠斟上茶来。却说珠玉二人入屋之后方细细打量这舞剑之人,只道是不见则已,一见之下竟惊为天人。
只见该人打扮非儒非士,面上瞧来不过二十来岁。一袭霜白衣衫,衬得是腰细身长,面上抟雪作肤、镂月为骨,更兼一双剪水秋瞳、美目流盼。虽无甚表情,神色极冷,然冷到极致亦艳到极致,可谓是清如浣雪、秀若餐霞。只较他人而言,肤色白得过人,反倒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病容来。
只听该人开口,嗓音若三月春水,清泠动听,自我介绍道:“我名苏则谨,道号忘尘,乃邵先生护院。”
一旁的珠玉二人闻言却不知如何称呼,只觉这身份报来极不寻常,有名有姓则说明出自正常人家,然无字却有道号,说明此乃化外之人,既做了应麟护院,如何又能上座?
正不知如何应答,便听一旁应麟笑道:“谨儿说笑了,何来护院一说?”随后便转向珠玉二人解释道:“此事本并未想瞒着你二人,冲虚观观主葛真人羽化登仙,谨儿乃是观主养子,之前便是回了观中料理观主后事,今日方才进京。兼了谨儿体质特异,遂不便现身于外人跟前……”
听罢应麟之言,煦玉遂率先行礼道:“原是忘尘道长,学生失礼了。”
则谨见状,倒还了一礼,示意他二人不必多礼。
却说这苏则谨与邵应麟之间到底有何因缘,却需从头说起。苏则谨生于一官宦之家,乃苏家庶出之子。其母乃苏家之主最为宠爱的一方贵妾,生得姿色极美,端容秀丽,遭苏家主母所不容。待则谨出生之后,发现此子自胎内带出一股毒素,令其生了一种怪病,一旦为阳光照射,肤上便会生出大片红斑,许久皆不会消退。偏巧彼时苏家老祖宗又一病不起,没过几日便咽了气。苏家主母便以此为由,污蔑则谨为异类,乃不祥之身,命人将其带往城郊遗弃,并怂恿其主将则谨之母打发出府。所幸那时冲虚观观主葛方正途径那处,从遗弃则谨的家人手中将之接走带至冲虚观,将之作了自己养子养至成人。观主虽收养则谨,为其取了道号,却并未令其入道。则谨虽长于道观之中,却无需守许多清规戒律,虽亦食素,然偶尔亦可饮酒。葛方练剑,便也教授则谨剑术,令其自保防身。由此则谨便长成这般非儒非道亦非侠之人。然对于则谨身染之疾亦始终无甚办法,由此许多年来则谨俱是身染红斑,面相骇人。
而应麟早年之时亦曾四方游学,南下广东,游历罗浮山之时偶然结识葛方,与之探讨切磋道法。在葛方看来,应麟颇具慧根,与道有缘,遂邀请应麟前往冲虚观居住,欲度他出家。而应麟虽并未应允,然居于此处期间,却也愈发超然物外,出世之心陡生。彼时应麟于冲虚观见到年方二八的则谨,从葛方处闻说则谨身世,同情之心顿起。更未如寻常之人那般,视则谨如怪物,避之唯恐不及。因了应麟精于药理,遂配了一剂偏方与则谨服下,虽无法根治则谨身上怪疾,却令则谨体肤之上的红斑渐愈,而本隐于红斑之下的面目俱现。应麟见罢惊为天人,只道则谨如冰壶秋月,清绝无尘。在离开冲虚观之日,应麟于则谨所居静室墙壁之上题下一诗:
“君寄九天外,不在五常中。
平生遭际厄,衔恨三生伤。
饮尽玉冷泉,飘飘意欲仙。顾影应自怜,独步已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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