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百味香大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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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帘进殿,恭惠太妃瞧见了，咦了声：“皇帝怎么来了？”

皇帝客套地问安,脸上没甚表情,慢声回道：“方才去慈宁宫给额涅请安，想着许久未见您，便过来看看。您最近可好？”

太妃的脸上尚维持着方才的笑容，听他问话更是开怀：“让皇帝惦记着了，我挺好，今儿尤其好。”说完一招手,“皇帝坐这儿来，这个丫头简直是个宝藏，一肚子的新鲜事，说起话来可有意思了。”

皇帝淡着脸,坐在炕桌的另一侧,也不瞧她，淡淡的视线落在案上的黄玉三羊尊上。皇帝就是安之若素的性子，平时来只有当聆听者的份儿，让他开尊口说一车轱辘的话，是决计不可能的。

太妃早就习惯了,只吩咐宝灵上茶,又握着宗妮的手问：“快跟我说说,四九城里还有什么新鲜的吃食。等有机会出宫，我要挨个去尝一尝。”

宗妮抿唇一笑，碍着皇帝那尊大佛在,收敛道：“天厨裼祉，御膳飘香。宫外的吃食都不如御膳的精致美味，即便瞧着新鲜，却也粗鄙，太妃主子金贵，万不可轻易尝试。”

太妃不满意，嘴唇撅起来，嗔怪道：“方才还提到蜜香居门口的百味香大包子呢，怎么万岁爷一来，你就不说了？”扭头睇了皇帝一眼，“都怪你，吓到这孩子了。”

皇帝被嫌弃，这话只有太妃敢说出口。皇帝脸上的颜色变幻莫测，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眼瞅着要挂不住了。宗妮忙陪笑道：“瞧臣这记性，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您别着急，臣现在就给您讲。”她目光温柔，跟哄孩子一般：“京城有间叫蜜香居的酒肆，设施讲究，是许多王公贵族的饮宴之所。这不是新奇的，新奇的是楼下开了一家大众食肆，专卖一种叫做百味香的大肉包子。”

宗妮比划一圈脸庞，眨眼道：“那包子有臣半张脸那么大，卖五文钱一个，好吃又不贵。每次蒸屉一开，浓浓的肉香与甜美的面香味铺面而来，即刻便被食客哄抢一空。捏开包子，里面全是真萃，深深吸一口，那汁水浓浓的甜甜的，能顺着唇角流出去。不过这大肉包子抢手，想要吃热腾腾的包子得看运气，运气好能一饱口福，运气若是不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啦。”

太妃舔了舔唇，觉得甚是新奇，又问：“五文钱只能买一枚鸡蛋，这肉包子怎么这么便宜，那掌柜不怕赔本吗？”

宗妮笑了笑：“臣也问过，那掌柜说，他卖包子不是为了赚钱，只是想帮过往的百姓填饱肚子。有干苦力活的或者家里日子不好过的，在他那都能吃上一口热乎包子，既省钱又解馋。”

“这么说，那掌柜还是个善人。”太妃念了句阿弥陀佛，“都说无商不奸，原来还有这样不图利的人。”

宗妮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不图利。楼上的客官爱讲排场，挥金如土，一桌席面通常吃不上几口。那掌柜便将这些美味佳肴荤素搭配，做成包子售卖。一桌子菜赚两份钱，说他绝顶聪明一点都不为过。”

太妃听得直咋舌：“天下之大，真是什么事都有。”

皇帝静静地听着，眉头紧锁。王公贵族铺张浪费之事，他早就有耳闻。乳糜香饭，素粽糗浆，他们浪费的何止是一桌席面，而是农民披星戴月的辛苦钱。那个叫蜜香居的酒肆如此做倒是可行，可是看不见的地方呢，岂不是全浪费了。

皇帝神思被扯远，太妃唤了两句都没听到。宗妮悄声过去，低着腰身在皇帝身旁温声提醒：“万岁爷，太妃主子跟您说话呢。”

皇帝“唔”了一声，一抬眼，正对上她那双晶亮的眼珠儿。黑亮入珠的瞳仁里有他的脸，正正好好地装在里面，他牵着唇角，那里面的影子学着他，他佯装生怒，那里面的影子却学不来，嘴角不听话地向上挑着，真让人无计可施。

皇帝眼神飘忽，转过脸问太妃：“您方才说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太妃沉吟片刻，扭头问：“我瞧这丫头合眼缘，想将她留在寿康宫。皇帝没意见吧？”

皇帝微微一怔，出声道：“按照祖宗例法，她是外臣，不适宜在后宫走动。”

“外臣禁止入后宫，专指男子，你可别糊弄我。”太妃斜眼瞥了皇帝一眼，“按理说，这丫头就不应该做外臣，一个姑娘家，整日与男人勾心斗角，得挨多少欺负。这样吧，把她留在寿康宫，平日里在小膳房给我侍弄点新鲜吃食，每月仍旧领着御厨的俸禄。皇帝以为如何？”

他认为不妥。

皇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朕留她有重用，寿康宫若缺厨役，朕下旨让外膳房派几个过来。”

太妃听言，失望道：“皇帝不放人呀，这可怎么办。我瞧这孩子挺稳重，是个见过世面的，不死板也不娇气。你也知道，正昃那性子毛毛躁躁的，这孩子兴许能镇住他......”

听到这，皇帝突然明白了。

敢情太妃是看上这丫头了，想拢在身边管教，将来好许配给简亲王！

太妃想一出是一出，有这种打算不算稀奇。那个丫头呢，是不是也跟太妃存了同样的心思？皇帝脸一板，视线落在宗妮脸上，见她面色僵硬，那双眼睛跟地动山摇一般，眨巴眨巴碰撞出来的惶惑落进他的眼里，能品咂出几丝求救的滋味。

悬着的一颗心有了底，沉了沉心绪，皇帝才慢声道：“您为正昃着想，朕亦为他思虑。老大不小，总是怀揣一颗玩闹之心，确实不像话。早些让他成家立业，由夫人管教着，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皇帝说完，瞥了一眼那丫头，显然变得更加惶恐不安。皇帝有点高兴，幸好她没那意思，不然直接轰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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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里掂量着，不能轻易拂了太妃的面子，也不能让那丫头看出他有救她的心思，就这么吊着，足足吊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勾唇问道：“朕记得你身上尚有婚约，可还做数？”

“回禀万岁爷，”宗妮配合道：“做数的。”

太妃听言，脸上尽是惋惜。一脸失望地看着宗妮，不死心地问：“你没蒙骗我吧，是不是因为你们简亲王不好，你才说话糊弄我？”

宗妮忙摇头：“臣的婚事两年前便定了，臣谢太妃主子抬爱，但臣真是不能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