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糖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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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千两银子搁在手里像烫手的番薯,宗妮甚是忐忑不安。

换算成市价，一两银子能买五十斤猪肉,能买三百斤葱,或是五百斤白菜，亦或是六百斤王瓜，一千两银子足够她直接承包一整条街的购销啦！如是换算成置办房产，前门外最大的酒肆叫价一百零五两，这一千两大约能买下酒肆一条街！

这钱拿着忐忑，但换成让她花,她能一眼都不眨。可是来路不明，她即便想收，却是万万不能。越桃见她抱着那箱子元宝发呆，凑到跟前问道：“怎么样,银子的味道香不香？”

宗妮苦笑道：“又香又烫手,你说万岁爷给我这么多俸禄，不会是给我一张卖身契，让我留在宫里一辈子吧。”

越桃嗤了一声：“你说呢？我是从没见过万岁爷对谁下过这么大手笔。”

宗妮抬眸，好奇道：“桃姑姑先前兼两职时，没拿过这么多的银子？”

越桃说：“你当谁都能拿一千两？就连景仁宫那位娘娘年例才六百两。我不信你这么聪明的脑袋想不透,你在别人面前装傻充愣便罢了,在我眼前还装？”

是啊,这一千两银子拿着又烫手又心慌。张大总管先前说的话她不是没听懂，可这事儿从哪儿说起呢。她不敢往深处想，一想这宫里就更像火炉,强拽着她入火炉里淬炼。她没有那么高远的志向，只想熬着熬着熬出宫，有更多的心神守护宗家，若是能遇到老实本分的人，夫妻同心协力往一处使，那她此生便知足了。

可皇帝是天，老天对她青眼有加，是她几辈子累积的造化。可眼前这一千两像是鱼钩，只要她肯张嘴，这深宫就能甩出绳子将她绑起来，哪怕她挣扎，也挣扎不出这高高的红墙。可是又送不回去，皇帝有体面，她若是冒冒失失地拂了，那可真是往坏道上走了。

越桃见她脸色不好，软着嗓音问：“抛开别的不说，你对万岁爷就没有什么心思？”

宗妮缄默，转瞬又笑了笑：“咱万岁爷是谁呀，岂容我有什么心思。宗家世代都固守本心只为图万岁爷吃了芸豆卷能开心。我虽然不如祖上有能耐，但一心想矜矜业业效力万岁爷。我不像桃姑姑有志向，想一辈子留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我能出去有一羹一饭足矣。”

越桃被宗妮这顿抢白怼得红了脸，她连否认带劝：“先前跟你说的话都是气话，我哪敢怀那龌龊心思。你别转移话题，就说万岁爷对你这般好，你就没有别的念头？”

宗妮笑了笑：“你也说了，那些都是龌龊的心思，你不敢有，我就敢有了？”她将那箱银子锁起来，放在床头的衣箱里，又上了一道锁，“罢了，有没有命活着花还不一定，先存起来，等日后有幸出宫再还回去吧。”

越桃叹了一声，这可怎么办，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万岁爷那头得更使劲才行，不然想圈住这金丝雀儿是断然不可能的。

二十三，糖瓜儿粘，灶君老爷要上天。腊月二十三一早，宗妮刚送走皇帝去视朝，打算去酒醋房做点卤虾芸豆进呈给老太妃，刚出养心门便隐约听到有人喊她。

抬头一看，遵义门黄色琉璃照壁后面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风尘仆仆的一张倦颜却笑得甚是浮夸。这一程奔走，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历练的镌刻，却难掩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熟悉味道。久别重逢，那些信笺里的逗趣像是活了一般，在他的挥手间混为一体。

宗妮快步走过去，朝苏倚嘉福了福身：“大人何时回来的？”

“刚卸了马，便立马进宫了。”苏倚嘉上下打量她，一点都不想错过，看了许久才重重叹出一口气：“是不是胖些了？我原还担心你在宫里过的不好，今日看终是将心落入肚中。”

宗妮笑了笑：“宫里好吃好喝，差事又不忙累，怎么可能不胖。万岁爷的銮驾已经出了乾清宫，大人不用去御前复旨么？”

“这就去，”苏倚嘉招了招手，唤宗妮往前走两步，“妹妹，我没时间耽搁，你往这边过来些，我给你个东西。”

宗妮走到琉璃照壁前，身段婉约的姑娘背后是琉璃照壁上的双鸭戏荷池，黄黄绿绿葱葱更加衬得姑娘面容娇艳。苏倚嘉背着手，见她莲步款款，咧着嘴将手中的东西亮出来：“喏，路上买的糖瓜，送给你。”

红布兜里有圆滚滚的糖瓜，弧形的脉络将糖压成南瓜形状，有的上面还沾了满满的芝麻，大大小小混在一起。宗妮睁大眼睛，惊喜道：“我还想今日出宫去买一些糖瓜，倒让苏大人赶先了。”

苏倚嘉挑眉笑道：“我一心念着你，怕一种不好吃，便在过路的街市上多买了几种。灶王爷升天，好话多讲，我给你买这些不为别的，晚上一起吃席面时，你能多与我说些好听的话便成。”

“如此，我便不能收了。”说完，宗妮又煞了煞眼：“再说，我何曾没与你好好说话啦？”

苏倚嘉将那兜糖瓜强行塞给宗妮，揉了揉鼻尖，眼神不敢直视，堪堪将视线避到琉璃影壁上：“反正今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要说狠话。吃了我送的糖，嘴巴就得甜一点。”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调，宗妮抱住糖瓜，摆手赶他：“您赶紧去御前吧，别耽误了正经事。有什么话晚上再说，不急这一时。”

简亲王与苏倚嘉不虚此行，共追缴赃款近两万两，清缴贪官污吏良田别业共计百处有余。皇帝励精图治，处事果断决绝，朝中文武百官被震慑得不敢口出妄言。谁不想过个好年呢，乖乖地听任皇帝的差遣排布，只要不是关乎自己的切身，管他倒霉的是张三还是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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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龙颜大悦，到底是亲兄弟与拜把子的挚友，操办起事来虽有些稚嫩，但功绩卓著，最终少不了论功行赏。

苏倚嘉拱手道：“万岁爷，臣有个心愿，想求万岁爷答应。”

皇帝淡着声说“不急”：“你们二人为朕分忧，朕应先替你们接风洗尘，其余的，回来再说。”

苏倚嘉憋了一肚子话，正想接着说，被皇帝出言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