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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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山驭马狂奔,行至半路,忽的听到有人在唤他,不由急急勒住绳索回头。
那堆述职折子最终落回了李意行手中,由他亲自带回主居。
九月末,临阳的天边红云一片金灿,滚滚铺散,赤色的霞光落在河面上,乘着?溪水盈盈穿过主宅的后院。
李意行去时,河畔的清溪草已被修整过,婢子支了云帐来蔽日,两个仆人正在案边添补茶果,一排下人举着?酒盏鱼贯而入。郎主与李潮生立在河边交谈着?些什么,话语间广袖翻飞。
李潮生最先朝他看来,眼光落在李意行手里的物件上,朗声:“子柏!你来啦?”
他还不晓得当初自己逛花楼一事,是被李意行给抖了出去,见了表弟甚为亲近,而李意行也含着笑与他道:“潮生表哥。”
郎主负手而立,仿佛没瞧见他。
知道这父子二人近来不和,李潮生用指背揉了揉鼻子,寻了个寻头:“想起府上还有事未处理?,就不叨扰了。”
他步履匆匆往外,路过李意行身旁,还不忘道:“何时回洛阳?代我向弟妹问个好。”
李意行微微颔首,没有回话,只看着?前头的郎主,李潮生心道这二人有要事要相谈,自觉走远了,还不忘替表弟担忧。
下人们也很有眼色地退到远处,留世子与郎中在河畔。
李意行握着手里的书卷,向前缓步:“今日的述职折比往常要好得多,阿耶不看一眼?”
李谋斜斜觑他,本就有几条沟壑的眉心又拧到一块儿,他不出声,只大步朝李意行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书折上下细看。
良久,他坐到案边:“这会儿才惦记起练兵,也不过是做给你看,有何用处?”
李意行亦是摇头:“自然毫无用处,真要打起来,远不及身处洛阳的二公主身手矫健。”
“你也知晓!”郎主没好气地扔了书折,训道,“如今边境战火有他们看着?,你何故杞人忧天?便是真塌了,还有那帮人顶着?。”
李谋口中的“他们”,指的是王家人与那些庶民。
李意行看着?阿耶,他试探性地想过,或许不赔上几条命,族人就无法察觉到此事甚大。今世与从前不同,那些本该死的人都好好活着?,他倒是能下手,也不在乎旁人的生死,可王蒨必然能猜到一二,他不能在她面前继续不堪下去。
于是他选了最温和纯良的方式,一点点去说服郎主。
李谋固然有自己的思虑,却同样信任、自豪于这个儿子,那天夜里气闷过后,他的确去翻阅了军册,静坐至深夜,翌日又召来李意行,促膝长谈。
要在族中先动刀,简直难如登天,对大部分族人而言,悠闲清谈,醉生梦死才是他们的毕生所?求,这就是他们的正道,百年来一直如此,至于那些练兵、操演,都是庸俗的凡尘之事,怎配弄脏他们的衣角?
说来可笑,在他们眼中,李意行与他们并无区别,世子从前是宁愿踩着?旁人的尸体行走,也不愿让衣摆沾一丝乌尘的人,如今却变了性子,叫族内自上而下都忍不住另眼看他。
李谋将信将疑,睁只眼闭只眼与他看军中人的变化。
李意行平静道:“阿耶信得过王家人,还是早已覆灭的卫氏?就是顶着?,他们又能撑多久?从前尚有拥兵自重一说,如今下河地广人杂,军营中却寻不得几个李家人,一朝崩倾,连自重都做不到。”
郎主被他不客气的言辞气得绷紧脸,急促否认:“逆子慎言,你道这是易事!教他们改去习性,与生扒了他们的衣裳有何不同?”
士族好颜面如命,自诩清高,浑然忘了避世享乐的初衷是为与世道抗衡。
李意行移开眼:“叔伯们不愿,总有人愿,这书折不就是证明?”
到头来还是以权压人,族中几位高官毫不过问,唯有分家的一帮小官提着?脑袋,在世子与郎主两人之间晕头转向,这不是长久之计,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郎主也叹气:“再议吧,再议就是。”
李意行说起别的:“表哥方才为何事而来?”
李潮生生性洒脱,空有官名?去不干正事,极少与郎主来往,单独凑到李谋眼前来更是少见。
郎主提及他,无奈:“他想要随军进朝,辞官远行。”
李意行抬起眼,疑道:“如此突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潮生前世也是辞官而去,可那已是多年后了,如今怎么会提得这样早?他心中杂乱,只听阿耶摇头道:“正因无事,才显得他荒唐,进朝之后还要去见他阿耶,也不知他阿耶能否受得住?子柏,你同行路上,该要劝劝他。”
身负司马要职,又是李氏郎主,李谋一年到头怎么也要进宫述职两回,李意行就是算准了日子,才与王蒨分开,给她冷静的余地。李意行应道:“自然该劝诫表哥……何时动身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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