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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之后,梓言必登大宝,他的后位只能属于她,谁也不能跟她争,尤其是她这个自小姝色动京城,备受爹娘宠爱的好姐妹!若论家世,姜家只有名头好听,郭家手里握着的才是朝廷咽喉,是实打实的权力,凭什么姜婳从小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姜婳哪里知晓,郭飞燕对她的姐妹之情竟如此之深,陪着她待字闺中不说,还亲自守在她喜房外。
接过紫衣丫鬟递来的白玉盏,姜婳一脸羞赧,几乎不敢抬眼看宋梓言一眼,自然未能察觉他与宋梓言的眼神交汇。
待宋梓言紧握着白玉盏的那只手臂,绕过她广袖下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不经意的肌肤轻触,让姜婳怦然的心境更如擂鼓,她甚至看到宋梓言握杯的手指力度大到指尖泛白,关节处形成清晰的小窝,他也如她这般紧张呢。
姜婳闭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一仰头,满头珠翠珊珊作响,比内教坊新作的曲子还挠人痒处,盏中甘露顷刻间便见了底。
这酒烈性,不似她寻常偷喝的果子酒,入口极呛人,姜婳一通猛咳,刚刚好些,未及开口,便觉一阵腥甜势如洪荒喷涌上来。
“噗!”
宋梓言就这么看着她血洒喜房,看着她捂着绞痛的腹部,无力地倒在斑斑血迹之侧,看着她从茫然到醒悟,看着她眼中所有的期待喜悦悉数湮没。
姜婳捂着肚子,只觉腹中渗入骨髓之痛,亦不及她心痛之万一,琉璃般的眸子里写满了灰败冷寂,愣愣地望着对她的痛楚无动于衷,连眉心都没皱一下的男人。
“为什么?”姜婳真的很想知道,宋梓言若要娶她性命,为何要等到今日,等到这个于她来说宛如新生的日子,将她在闺阁中一千个日日夜夜的梦幻泡影,残忍击碎!
可是,她口里的血止不住地流,颈后的发丝被晕湿黏在肌肤上,姜婳意识飞速涣散,她连宋梓言张没张嘴都看不清,她知道,她等不到那个答案了。
一刻之后,姜婳发现自己成了一只阿飘,悬在鎏金紫铜香炉的氤氲烟雾之中,似有烈火焚烧,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痛,疑惑地望着地上已经僵硬的尸身,好半天才接受自己已经油尽灯枯的事实。
“梓言,你是不是舍不得她?”郭飞燕不知何时进来的,用她充满算计的宛如蛰伏毒舌的眸子盯着宋梓言,面如凝霜。
宋梓言忙换上笑脸,将她揽入怀/中,抓起她一只手贴在他xiong口:“唯一能让我舍不得的,只有你而已。”
郭飞燕当然知道他在说谎,可姜婳已经死了,宋梓言纵有再多想法也只能是空想,更何况……郭飞燕随意扫了那香炉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呵,她乐得听宋梓言这么哄她。
她抚了抚小fu,一脸慈爱:“梓言,你别怪我小气,等你荣登大宝,后宫佳丽三千随你挑选,只是不能是她,她这一生得到的够多了,我却只有你和腹中的宝宝,即便是为了宝宝,我也不得不多思量些。”
说着说着,泫然欲泣,床角雕花烛台上凤烛“噼剥”爆了个烛花,身量纤细,气质柔弱的郭飞燕,更显得我见犹怜。
“乖,忧思伤心,莫伤了腹中孩儿。”宋梓言温柔安抚,刀削般的下颚抵在郭飞燕柔顺的发髻上,眼神讳莫如深,“燕儿不是一早便知,拿婚约吊着她,只是为着让昏君项梁放下戒心罢了,毕竟姜衡是项梁的心腹之臣,若这便宜婚约遮掩,岂有我们今夜举事之机?”
宋梓言自说自话,却没发现huai中佳人正望着香炉上的烟火气,笑得嘲讽肆意。
姜婳突然佛了,甚至望着本该属于她的大红鲛绡帐里,被翻红浪,无情地嘲笑着已经冷透了的她,她也生不出一星半点的恨意,只有大彻大悟的通透。
原来这一切都是跋步床里的两人早就谋划好的,难怪他没穿云头鞋,难怪他身着大红礼服竟还绑紧小臂,他根本不是来洞房的,而是来娶她的命!
而她能有机会做个明白鬼,全赖她的好姐妹郭飞燕,毋庸置疑,这香炉是被郭飞燕动过手脚的。
只是不知她做出此举,是为了炫耀呢,还是炫耀呢?
一支香即将燃尽,姜婳恍然发觉,此刻的她意识虚弱得犹如香炉里青灰色的灰烬,风一吹便会消散无踪。
喜房里一股石楠花的味道,熏得人恶心,连她这只鬼亦觉不适,正当她期盼着这支聚魂香快些燃尽的时候,忽而听得庭院里传来铮铮铁甲之声。
“宋梓言!尔等乱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声音清冷凉薄,是姜婳不曾听过的,左思右想也不知除了镇北侯,谁还有这能耐闯进宋府后院。
“苏-玉-城!”宋梓言怒骂出声,腾地一下从大红喜被中弹起来,三两下系好护腰和白玉束带,“你竟敢弃了城门,私闯宋宅!”
哦,原来是那位状元郎,苏玉城。
姜婳知道他,全因那届春闱,他在殿试上压了宋梓言一筹,以至于她心中惊才绝艳的宋梓言被点了探花郎,无缘折桂。
苏玉城踏进门来,面上挂着冷笑,头鍪遮住了大半面部轮廓,露出线条坚毅的下颚,配上挺直的鼻,寒潭般的眸子,姜婳只觉他活脱脱就是话本子里的冷面寒枪俏战神。
话本子看太多,脑子都看坏了,姜婳思量着往后决计不再碰话本子,也决计不再喜欢俊朗有才的俏郎君。
可是……她哪里还有什么往后?
苏玉城目光扫过地上死去多时身着吉服的新娘子,眸中方才闪过一丝怜悯:“有何不可?擒贼先擒王,古已有之。只是,你手刃北辽三皇子之时,他可否后悔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宋梓言闻言,面色惨白如傅粉。
“拿下!”不待宋梓言摸到趁手长刀,苏玉城便一声令下,将宋梓言绑了起来,临出门之前,脚步微微一顿,吩咐了一句,“将屋里女子好生安葬。”
屋里的女子不止姜婳一个,但论起安葬,姜婳心知苏玉城说的正是她,不由冲他宽阔舒朗的背影,投去一记感激的眼神。
恰如美人跳舞给瞎子看,这眼神自然不能指望苏玉城能接收到,姜婳最后一丝灵识被猝然传来的丧龙钟声击碎之时,苏玉城竟忽而回头望了香炉一眼,只看到一段已燃尽的香散去最后一丝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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