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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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祁王被令闭门思过的第二个月。
惊风司的铜虎符,依旧放在皇帝的南书房里。
渐渐地,不知何处传出风声来,说陛下有心裁撤惊风司。
再加上礼部奉旨替楚王选妃,头两轮选下来,声势浩大。便有些心思灵活的大臣,自以为揣摩到了皇帝心意,朝中政局明显了。
七月中旬开始,陆陆续续有几封奏折,劝立楚王为储君。
皇帝看了,留中不发。
朝臣们大受鼓舞,劝立储君的奏折一日比一日多,全部堆在南书房的桌案上。
八月初一这天的大朝会上,再度有三五名大臣站出来,慷慨激昂,大谈‘储君乃社稷之重也!’‘储君不定,则社稷不定!’
御阶之下,唯一到场的亲王周浔,一声不吭地装糊涂。
御阶之上,皇帝纹丝不动地坐在龙椅上听着。
皇帝不制止的态度更加鼓励了朝臣。
直到十几名支持楚王立储的大臣都上前说地口干舌燥,皇帝才冷笑一声,说道,”朕知道了。“退了朝,留下众位大臣们面面相觑。
当天午后,皇帝的圣旨下了。
却是进了祁王府宣旨。
祁王闭门思过的日子到此为止,南书房放着落灰的铜虎符,再度送回了祁王手里。
翌日小朝会,祁王仿佛无事发生般,提前一刻钟入了宫,按照惯例站在御阶下。
诸位肱骨大臣望着御阶下泰然站着的祁王,各个哑口无言。
只有御座之上的皇帝,见了御阶下并肩站着的两个儿子,朝臣惊疑不定的神色,众人奏事时小心翼翼的态度——他心头舒坦了。
立储这个话题,在朝中极短暂地热了一阵,又以退潮般的速度冷却了下去。
……
到了中秋之夜,按照历年惯例,三品以上重臣携家眷入宫赏灯会。宗室皇亲、数得上名号的世家贵戚,一律赴宴。
因为今年礼部替楚王选妃的缘故,凡是前两轮入选的五品以上官家之女,品级不够的,特允许携带女儿入宫赏灯,总计二十余名。
当然了,为了认人方便,特许入宫的二十余名官家千金们,各个手里提着一只嫦娥奔月灯笼,含羞带怯,集中立于御花园明亮灯火的一处亭阁。
周浔几乎是被人架着过来的。
华正筠,齐鸣,还有楚王府诸位幕僚与他几乎说破了嗓子,周浔依旧不言不语,躺在床上不起身,坚持他‘病了’,要‘告病’。
最后齐鸣与他说,“我家大哥刚刚换防回来,今年也收了帖子,应宫中的邀请赴宴。”
周浔终于起身换了亲王朝服,不情不愿地过来了。
在众人陪伴下走进了御花园,满院璀璨灯火,依稀仿佛上元灯会之夜再现,勾起了他心中伤痛无限。他阴沉着脸色,径直离开热闹人群,站在御花园湖边的一处灯火阑珊所在,直勾勾盯着灯影波光的湖水。
谁也不敢过去劝他。
这时,御花园外响起一阵热闹骚动。
原来是祁王来了。
他今夜不是一个人来的。
看清楚了祁王身边的苗条身影,认识的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祁王他、他好大的胆子。
他当众把叛逃回国的敬端公主身边亲信,洛伴读带出来了!
洛臻今日依旧穿了身式样简单的直裾镶银边长裳,窄袖深衣。对着周围递过来的吃惊眼神,便当做没有看见一般。
周淮前日问她要不要入宫赴宴,她想了想,便答应了。
他的打算,她也明白。
祁王府虽好,总不能躲一辈子。
若不能趁着祁王起复、局势复杂不定的时候正大光明地出来,等以后尘埃落定,她就只能一辈子做个销声匿迹的隐形人了。
虽说来时便想得明白,但在御花园里看到了众多的旧日熟人,个个神色惊恐,生怕她这个‘协助叛逃的逆贼’过去找他们说话,还是觉得心里膈应。
罢了,上京城终不是故乡。
今日只管喝酒。
她拎了个酒壶,在满院子火树银花般的绚烂灯火之中,漫不经心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卧在假山石后头,对着头顶月色,举杯邀影,独自喝酒。
这时,门外又是一阵喧闹。
原来是最近回京述职换防的齐啸齐大将军到了。
只是他一个人到场,还不足以引发如此大的骚动。
众人惊讶议论不止,只因为他牵了明玉公主过来。
精铁打造的长链子,拴在明玉公主纤细的脖颈上,扯着链子牵进御花园。
明玉公主精致的面容上并无一丝羞耻表情。
她已经麻木了。
提着嫦娥奔月灯、聚集在御花园一隅的二十多名待选官家千金,原本个个心头小鹿乱撞,含羞带怯等着楚王殿下,突然见了如此骇人场面,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惊呼连连。
齐啸听到了亭阁处动静,随意扫过去一眼,顿时吓晕了两名千金,唬得周围内侍急忙寻人唤太医。
齐啸倒是不以为意,放开了精铁链子,指着千金们聚集之处道,“女人们都在那边,明玉,你也过去。”
明玉公主表情麻木地做了个万福,把脖颈处垂落的细铁链拢在手里,果然按着齐啸指引的方向,迈着碎步慢慢走过去了。
洛臻坐在假山上头看着,只觉得心堵气闷,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偏执黑化的男主。
性情酷烈的男二。
这本踏马的大虐文,原著几个主角配角,个个都要把人逼疯!
福喜过来请了三四次,都没有请动楚王移步,去御花园灯会最盛的亭阁处走一走,与手提着嫦娥灯笼的官家小姐们照个面,说句话。
寂静湖边,福喜看看左右无人,最后直接恳求了。
“我的好三爷,您就当应付差使,过去挨个看看,成不成?不论是看相貌,看家世,看谈吐,随便点几个也好,皇爷那边等着回复呢。您这边不给回复,万一皇爷做主,挑了个您不喜欢的,那……”
周浔冷笑道,“你传话回去,就说是我说的,各府千金们看起来个个都好,叫父皇自己拿主意罢。”说罢拂袖而去,沿着湖边走远了。
洛臻坐在假山上头,花木遮掩着,撞看见了这一幕,心里正有些感慨,就见周浔没走几步,又转身回来,问道,“你方才过来,可看见齐将军在何处?”
福喜往御花园中央的灯火通明处指了个方向,“宴席开始时便扎进人堆里敬酒去了。这么一会儿没留意,兴许——还在人多的地方?您过去找找?”
周浔对着灯火灿烂、重臣扎堆处打量了片刻,深吸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大步走过去了。
“啧。”洛臻在假山高处看得分明。
前头还在挂念着宣芷,后头又记挂起他的江山大业去了。
手里的酒壶空了。她无趣地摇了摇空壶,轻巧地跳下假山,想走回宴席处换酒。
不想才走了几步,女子聚集的那处小亭阁却发出一片刺耳的尖叫惊呼。
黑压压一片人从御花园各处围拢了过去。原本四处值守的御前羽林卫顿时大为紧张,大声呼喝着叮嘱各位大人散开,小心踩踏受伤。
前方围拢的人群中,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嗡嗡不绝。
洛臻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又凑近过去几步,斜刺里却窜出一个女子,几乎撞到了她身上,手里提着的嫦娥奔月灯笼掉在地上。
她急忙将人扶住了。
那名小姐的父亲此刻就站在身后,满院灯火照得他眼花,看不清洛臻面容,只以为是今晚赴宴赏灯的浪荡外戚子弟,勃然怒道,“竖子敢耳!”
那声音实在耳熟,洛臻顿时一愣,“柳祭酒?”
柳祭酒听了洛臻开口,也是一愣,眯起眼睛费劲地打量了片刻,“洛臻?真是你。”
匆忙离场、差点撞到洛臻的官家小姐,原来是柳祭酒家里的掌上明珠。身为四品官员之女,过了礼部的两重选拔,今晚由柳祭酒陪同着,提着嫦娥灯笼进宫赏灯。
洛臻临时换了方向,护送着柳祭酒和柳家小姐往御花园门口处走。
“亭子里到底怎么了?”
柳家小姐自小在家里娇养,从没见过今日的场面,至今仍在惊恐中。
“是脖子上拴链子的那位小姐出事了。她……她……”
“啊,那是北梁被俘的明玉公主。”洛臻替她说下去了。“她怎么了?”
柳小姐顿时又惊呼一声,捂住了嘴。
过了半晌,她才缓过气来,详细地描述方才亭子里的事。
“一见便是大家出身的千金,进来就端坐着,与她说话,她也不答。有几名小姐讥笑她白长了张漂亮面孔,却是根木头,她也不理会。后来大家都觉得无趣了,开始进食,她摔了个碗,不待旁边伺候的宫里人捡起,自己捡起来了,我们都觉得诧异。几个人还在笑她呢,就看见她、她脸色越来越白,衣袖处滴滴答答流出许多血来。上前查验,才发现她用碎瓷割自己的手腕,割了好久了,用衣袖遮着,始终坐着一动不动,等我们发现的时候,血都快流干了。”洛臻倒吸一口凉气,追问,“人还有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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