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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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昨儿下了一夜的雪，沉沉的压在枝桠上。偶尔有鸟雀落在上头，压的枝桠不堪重负，沉沉的抖落厚雪下去，惊得鸟儿又远远飞走。

屋里点着碳，不是什么好碳，呛人的很。苏锦锦便让叶娘做了薄纱来罩在上头，这样一来虽是不呛了，却冷了许多。燃了一整夜，此刻只有点点星火泛着微弱的光。

叶娘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端着一壶热茶放在桌子上，正要去撩开帘子，就见床榻上的苏锦锦嚯的坐起来，气喘吁吁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叶娘忙过去，看到苏锦锦一头的冷汗，忙去绞热巾子来，“姐儿是梦魇了？”

梦魇？

苏锦锦脑袋疼的厉害，隐约的闪过几个模糊的景象，一望无际的沙漠，孤零零的木屋，还有那个秦四。

不，不是梦魇。

那些都是真的！

“姐儿？”

苏锦锦回过神，看着一旁一脸担忧的叶娘，她微微垂眸，半晌，轻轻笑了。

“没事，做了一场梦罢了，服侍我洗漱吧，一会儿去给祖母请安。”

叶娘扶着苏锦锦起来，叹了一口气，“这冷的天，老太太定还没起，姐儿又要等一会儿子。”

“应该的。”

“除了姐儿，东苑那两个姑娘也没见日日去请安，姐儿实在不必这么勤勉。”

苏锦锦闭着眼睛，脸上敷着热巾子，说话瓮声瓮气的，“当初若不是祖母执意要接我回来，怕是我此刻还不知道在哪个尼姑庵里呢。”

“呸，这些人也是坏了良心了。”叶娘低低的骂着，“从前摆着一副清高嘴脸，可哪年政绩考核不是使得咱家的银子？如今咱们家败落了，又要翻脸不认人了！”

说起来，这又是另一桩恩怨了。

苏锦锦的祖母当初生有两儿一女，长子就是苏锦锦的父亲苏户，次子是苏庭，如今是朝廷的户部侍郎，长女苏蓉，嫁给了静和郡王的庶子，如今也算是郡王府里的七夫人。

苏家是书香世家，当初苏户是长子，一直被老太太寄予厚望。哪知道苏户机缘巧合认识了苏锦锦的母亲柳娘，柳娘家中是从商的。按律法，若是苏户娶了柳娘，便不能再科考了。

当初全家人都反对，可苏户还是执意娶了柳娘，入了商籍。因为这事儿，苏锦锦的阿爷被活活气死，老太太气的不再认苏户这个儿子。

苏户头脑灵活，从商也是如鱼得水，很快赚得万贯家私。自打苏锦锦有记忆起，只记得每年年节，父亲都会带着自己来拜年，可祖母一次都没见过。倒是她那个二叔，摆着一副清高嘴脸，看不起他们家，说他们一身铜臭味，可转头又把苏户带来那些银钱一分不差的收下。

就在前年年节，苏户同柳娘一次外出，意外遇到了山贼，双双遇难。这时候她那个二叔倒是出现了，因为苏户不算是入赘，这些剩下的家产苏庭理所当然的请了族长，收入自己手中。

至于孤女苏锦锦，不知道是不是怕将来抢财产，苏庭不愿意收纳她，只说她克父克母，是天煞孤星，要把她绞了头发送去尼姑庵。

后来还是祖母出面，才接了苏锦锦回府。

往事缠绵，每一帧回忆都是入骨的疼痛，苏锦锦不愿意想，也不敢想。疼爱自己父母身亡，家产被夺，寄人篱下，苏锦锦一朝从掌上珠成了脚下泥。

在那个木屋里，她告诉秦四，她从前不爱哭，因为有人护着，不必用眼泪解决问题。

可如今不一样了，被欺负了，她不还嘴，不辩解，只垂着头流眼泪，装出一副可怜样。就算不被人怜悯，至少会让她那几个跋扈的姐姐觉得无趣。

以至于整个苏府的人都知道了，这苏锦锦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

她怎么可能不恨呢！当初她闹也闹过，甚至去了官府，可她尚未及笄，又是女子，于情于理都没资格去碰那笔家产。最后只是分出了微薄的一点银钱，收在老太太那里，说将来给她做嫁妆的。

没有权势，没人撑腰，就只能伏低做小。

“姐儿别伤心了。”叶娘看着沉默的苏锦锦，自责道，“是我多嘴了。”

“没事。”苏锦锦勉强笑了笑，她洗过脸，转身坐在铜镜面前，桌子上的梳妆匣里只有少的可怜的几个珠花，其余的那些，都被那几个姐姐借口拿走了。

铜镜模糊，隐隐绰绰能看见苏锦锦的姣好容貌，她随了母亲，生的惊艳，眉梢眼角皆是动人的美。这也是那几个姐姐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原因。

苏锦锦随手拿了一只银钗松松的挽住头发，她微微垂眸，声音很轻，似是在叹气，几不可闻。

“能活一日算一日吧，或许，也没几日可活了。”

叶娘一愣，“姐儿说什么？”

“没什么。”苏锦锦抬眸，脸上又带了乖巧的笑，“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