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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瘦骨嶙峋的老者依然七歪八倒地坐在镇口,好似群聚品茶一般,人手握着一条毒蛇,看起来十分诡异。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凯文毫不犹豫地走到方才提到救人的老者身前。其余人见状,无趣地举起自己的蛇,不再搭理他们了。
蒂莫西看着他们一手握住蛇颈部,用另一只手的二指在两侧毒腺部位由后向前推动挤压,随后张口去接自蛇口流出的毒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同伴刚被毒蛇咬死,他们便这样饮用蛇毒,真是麻|木|不|仁。
反倒是先前被围攻的老者暴躁地道:“一个个都不怕被咬死?和你们说了要用脱落了毒牙的毒蛇,动动手会死吗?”
此时,凯文才注意到这位老人的身体状态很不好——他的右腿僵直,似是不良于行,左眼混白,极少转动,似已失明。他的身上散发着臭味,显然,行动不便的他比其他老人更难解决卫生问题。
看着老者身周以手撑地爬过的痕迹,凯文没有被气味熏退,反而同情地上前,单膝下蹲,平视对方,温和地问道:“需要帮助吗?比如食水之类的?”
老者转动右眼球,打量了他片刻,随后“嗤嗤”地笑了:“都是等死的人了,还浪费粮食干什么?喝点雨水,偶尔被镇民接济一下,也就这样了。”
见对方颇有些自暴自弃,凯文怜悯地蹙眉,却被老人挥手阻止了:“别,我不需要同情,我这是自作自受,活该!”
说完,他凶狠地唾了地面一口,凯文却从那枯瘦的侧颊上看出些许悔痛的意味。他迟疑着道:“是因为那种成瘾的草药么?和我说说吧。”
“和你说有什么用,满足你的好奇心吗?”老者显然是个刺头。
“我是一名药剂师。”凯文平静地回答。
“药剂师?”老者似是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又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
“对,可以用植物制药的那种,也被归类于||炼金术。”
“所以……你可以解除那种恶魔草药的成瘾性?”
“了解得越多,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希望您尽可能地告知相关事宜。”
因情绪过于激动,老者的手背与胸膛急促颤抖,不远处的老人们打着呼哨调侃:“小心点,别把那个老混球给气死了!”
老者没有理会众人微微的敌意,反而平复心境,从怀中掏出一株干枯的植物,跑题道:“你们管它叫什么?”
“售卖者称其为‘神的恩赐’。”
“神?恩赐?呵呵……哈哈哈哈哈!”
在一阵狂笑过后,老者暴吼一声“太可笑了”,旋即猛然将植株撕碎,漫天扬撒。做完这一切,他好似被抽取了脊骨,委顿在地,似哭还笑地道:“客随主便,就从噩梦说起吧……它不知从何而来,用恐惧控制了整个小镇。”
拟人化的口吻,将噩梦形容得恍如活物,令蒂莫西往凯文的身后缩了半步。他已经盘腿坐在地上,绷紧肌肉,拽着凯文的一条手臂,进入了听恐怖故事的状态。
凯文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膝头,聊以安抚,随后向老者发问:“据说在驱魔失败后,有人决定背井离乡,却在镇外出事了,对么?”
“对,不少镇民偷偷地跟在后面,想确认离开是否是个安全的选择。谁知那家人忽然莫名其妙地互相残杀,将大伙儿吓坏了。”
“互相残杀?不是捂着胸口、抽||搐颤抖吗?”
“嗯?”老人家眯着眼回忆了一下,随后才确认道,“最开始是自相残杀没错,将镇民们都吓退了。后来依旧有人顶不住噩梦的压力,拖家带口地想离开,就会进入你说的发病状态,存活率不高。当救助他们的老牧师也因为心脏不适而离世后,众人就没了再试探的勇气。近年来寥寥几次试水,也都失败了。”
虽然与贾斯特的说法有着细微差异,但考虑到对方当时丧父,漏记了自相残杀的细节也是正常的,凯文没再刨根究底,而是继续听老者回忆过去。
“既然不能离开,就只能得过且过了。然而噩梦太过恐怖,总是映射着我们内心最畏惧的事物,所以不少人开始自我麻痹。就像我,选择了喝酒,随后便成为了一个酒后家暴的混||蛋,屡屡欺凌妻儿……”
说到这儿,老者的神情很是苦涩,他勉强继续道:“借着醉意将恐惧化为力量发泄|、出去,我就是这么个烂人。我想我一定频频地出现在妻子的噩梦之中,以至于她片刻不得安宁,最终早逝,离开了这个疯狂压抑的地狱。我有忏悔,有向儿子许诺不再酗酒,但都太迟了,儿子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同了……”
蒂莫西看他的眼神也很怪异,他没想到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竟是个混球。欺负雌兽和幼崽的雄兽,都该被淘汰掉!
“一天夜里,我因为酒瘾上头,与儿子争执时推了他一把,令他的后脑勺在床沿边磕破了。他看我的目光混合了仇恨,当晚就离家出走了。几个月后,他回来了,与我没有任何交流,而是召集了一群年轻人,开始开垦荒地。我以为他上进了,却万万没有想到,他洒下了一把种子,种出了更深的噩梦。”
“是那种成瘾的植物吗?”
“对,当我发现他们用这种草药替代酒精,令人们在入睡前率先进入迷幻的状态时,很多人都上瘾了,一旦断了草药便生不如死。为了能长期使用,他们陆续交出了大部分的家产,但再丰厚的家底也架不住经年累月的挥霍,镇民们变得贫穷且瘦弱……”
老者的神情颇为内疚,显然,他觉得这一切是自己酗酒后带来的:“我与儿子发生争执,让他停止危害镇民。他笑得很奇怪,只说‘太迟了’。我很生气,与他扭打了起来,但我忘了自己早已老去,身体也在噩梦与酒精的作用下衰败不堪……我被他打断了一条腿,或许这也是每一位家暴者老后会受到的反噬。”
凯文并不全都认同,但也没有出言雪上加霜。老者在深呼吸过后,继续道:“看着镇民们在贫穷中醉生梦死,我觉得自己有责任。所以我拖着这条老腿,在镇附近找到了这种毒蛇。吸食它的毒液,能让人进入深度醉酒的状态,虽然不怎么安全,但至少生理上不成瘾,可以对抗噩梦,也可以自行捕捉。”
凯文颔首——在他看来,使用蛇毒虽然有风险,但至少能成为成瘾植物的替代品,行之有效。
老者苦笑着道:“我一直在以自身试验,确认蛇毒的安全性。谁知有一天,当我进入深醉状态瘫软在床上时,儿子进屋见到毒蛇,以为我被咬死了。他与蛇展开搏斗,却不幸被其咬中……是我害了他,我害了所有人,我就是这个镇的罪人!”
老人疯狂地捶地发泄情绪,凯文及时地制止了他的自伤。
“我就是个蠢材,我毁了原本美满的家庭!我实在没脸在那个屋檐下待下去了,所以我自行来到这块遗弃之地,与这群被放弃的老不死作伴。我服食太多蛇毒,已经瞎了一只眼,早没救了。如果你能解除草药的成瘾性,甚至只是削弱一点都行!行吗?”
老者语无伦次地说着,枯瘦的面庞上唯有右眼透着渴望。他好似溺水之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会将对方拖下水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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