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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事看了他一眼,愤愤垂头。牟大爷微微得意,轻轻拍了两下巴掌。几个粉头齐声弹奏起了琵琶。一支短曲过后,牟大爷指着堂前的地契向屠狗小姐随口道:“诺,拿去,你赢的。”

满堂喝彩,众人齐声鼓掌。屠狗小姐大步走出,朝下头作了个团揖,端端正正拿起了地契。楼中再次鼓掌。

老管事忽然大声问道:“敢问这位大表妹姑娘,贵姓?”

屠狗小姐看了他两眼,面色镇定大声道:“在下姓郝,还望诸君日后多多照看。”又作了个团揖。

薛蟠心中一动。本以为她会说自己姓李呢。再看其气度较之早些年也变化了些。难道变态也会成长?随即又想,其情商也许会随着吃亏自然增长,但变态心理通常都必须有舒缓安全的环境才能逐渐正常。这姑娘依然得提防着她。

老鸨子已出来了,笑得春风拂面向诸位赌手看官说场面话。人群随后散去,一路议论纷纷。

薛蟠陪着李叔先回驿馆。安置一番后,李叔思忖道:“小和尚,回头你去查查那个小媳妇她男人是谁。”

薛蟠一愣:“小媳妇?她成亲了?”

李叔道:“成没成亲两说,横竖不是小姑娘。”

“啧啧。”薛蟠捏捏下巴。

李叔似笑非笑道:“她姓郝。”

“嗯。”薛蟠慨然道,“大牢里下一回,花季的岁数,大概也没有小姑娘了。”又说,“我看她并没有很沧桑的感觉,还以为被人保护起来了。终究覆巢之下无完卵。”

乃转头去见毕得闲。仆人大叔出来开门。纵夜里灯笼不亮,依然可见他神色有些奇怪。

薛蟠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仆人大叔道:“杜小姐……”他又闭了口,思忖许久才说,“杜小姐素日最讲道理不过,方才有些蛮横。”

薛蟠嘴角抽了抽:“女孩子讲道理都是装出来的,蛮横才是常态。”仆人大叔依然皱眉。薛蟠也觉得可能有哪里不对,问道,“她怎么蛮横了?因为什么缘故?”

“不知缘故。”仆人大叔道,“上去赌之前还好好的,下来便使性子,有些不高兴。”

“额?”他二人搭档大获全胜,杜萱应该比毕得闲高兴才对啊。“贫僧明儿去套套她的话。”

“多谢师父。”

二人直接进了里屋。毕得闲坐在窗口对着外头悠然道:“来得到快。”仆人大叔上前将四轮车转过来。

薛蟠看了几眼这车道:“你若愿意,改明儿贫僧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何人?”

“我弟弟薛蝌。”

毕得闲有些诧异。

众人早就知道薛蝌是理工科大脑,其实理科和工科还是有些区别的。起先看不出来;与卢慧安她哥放在一处,对比就特别明显了。卢遐理科,薛蝌工科。卢遐更擅长基础学科,数理化当中比较偏物理;他师父梅述成则偏数学。薛蟠本来盼着自家兄弟能成为化学家,然而薛蝌呈现出清晰的工程师脉络,热衷于各种实验和发明,去年已经弄出了洗衣机雏形。薛蟠总算明白为什么十七八世纪的科学家多半是富庶子弟了。薛蝌做实验报废的各种材料还真不便宜,寻常人家养不起。

薛蟠上辈子是个化学废,死也想不出基础肥皂公式。只大概记得电解食盐取火碱这个典故,还是因为中学化学老师比较幽默、讲课时说了个笑话。这年头连电都没有,电解就不用想了。故此洗衣机就算做出来,也没有配套化学品也难以大规模利用,薛蟠就没有特别重视。

“我弟弟虽小,在机械上有些天赋,喜欢搞小发明。”薛蟠解释道,“上次的珍妮纺纱机,他出了大力气。你看你这四轮车好不笨重,连转个车身都要人家帮你。不如让他琢磨琢磨,搞个转向轮什么的,让你也可以自己操控车子。虽说会有些费力气,顺便锻炼一下胳膊也挺好。还有你这车轮子是纯木头的,垫上再多褥子也必颠簸。回头裹上牛筋会好些。只可惜我还没弄到橡胶树,不然更稳。”他早就出了高价跟西洋海商、尤其是殖民南美的西班牙人买橡胶树。可他不知道橡胶树的具体模样,中国欧洲南美、南美欧洲中国这种运输周期又长,眼下还没消息。

仆人大叔闻听喜不自禁:“既这么着,就拜托薛二爷了!”

“额,这只是个设想,做不做得成还两说。”

毕得闲亦含笑拱了拱手。薛蟠遂问他们今儿大赌四方的经过。

原来毕杜两位赌神观察一众赌手,确实发现了不少抽老千的。再看东道主牟大爷的眼神,当是都看出来了。此人乃实实在在的行家,在他跟前做手脚极难。若有人想赢他,要么赌技实高、要么运气实好、要么便是从别处下手抽老千。

倘若牌面、桌椅上没问题,最容易作弊的便是两个人联手坑别人,或是有法子窥探到别人的牌、同伙暗示给赌手。庆王世子既带来了这么多人,必是想在最后的赌桌上不止一个人的。那八成有目力过人者分散在某些赌手容易看见之处、设法打暗号。

他俩查看许久,找出几名可疑的粉头和小厮仿佛在示意给庆王府的人。赌局剩下最后一桌时最好观察。抓完了牌后,四个方位的暗示者便会有些动作、不抓牌则不动。此事遂可确认。

待牟大爷请毕得闲上去补位,仆人大叔悄悄拍晕了一个负责盯毕得闲位置牌面的小厮,趁人不备撂去角落。没过多久凌波水舫的当班管事便发现那小子不在,以为是溜号或小解去了,忙另喊了个人顶班。顶班的并没被人买通,遂没有动作。而杜萱却伺机跟牟大爷小厮说了句“联手”。于是秃顶汉子被两方联手作掉。

那老管事补位后,仆人大叔弄走了盯着牟大爷的那位,当班管事又换上了个不知情的小子。那局上,老管事和庆王府赌手是同伙,偏少了两路消息;牟大爷的小厮和杜萱打着暗号。于双方算是公平。终庆王府赌手虽落败,老管事的筹码却少于毕得闲。

最后那位二先生上去,只怕是为了确认自家安置打信号之人已被替换。庆王世子还以为是毕得闲干的,看着他眼神不善。

薛蟠听罢想了半日,问道:“杜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高兴的?”

毕得闲苦笑道:“牟东家那位大表妹上来时。”

“大表妹给你抛媚眼了么?”

毕得闲无辜道:“她看着我二人的眼神极不善,你不是在下头的么?”

“额,眼神这东西,非当事人感受不出来。大表妹看你的眼神崇拜么?”

“分明在瞧对手。”

“那就奇怪了。”薛蟠趴在案头,“杜萱比她漂亮好几条街,赌技也强似她,更不用提身份。她就算想惹杜萱也够不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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