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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虽然暖和,可陆微言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了身,在侍女伺候下穿戴整齐,把雕花手炉笼到了广袖之中,又披上了轻暖的披风,准备去探望陈清湛,顺带同他商量一些盟友——而不是夫妻商量的事。
“世子现下在哪儿?”陆微言并不介意在丫头们面前留下个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形象。
白薇道:“世子暂憩竹溪院,娘娘随奴婢来。”
白薇虽说心向陈清湛,但毕竟是大丫鬟,不仅把兰芳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关注陈清湛和齐王妃的动向,确实是个得力助手,陆微言想着便又看了眼挽秋,罢了,挽秋就能做个贴身丫头。
竹溪院幽篁围合,竹叶在寒风中萧萧作响,实在不是个冬日静养的好地方。刚踏进院子,江恪就迎上来道:“见过世子妃娘娘,世子还在歇息,在下帮您通报。”声音大得仿佛要把病中的陈清湛吵得惊坐起。
“不必了。”陆微言本来就没有下定决心去跟他好好谈一谈,正好陈清湛没醒,她就打起了退堂鼓。就当作探望他是个礼尚往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他要是没醒,我就不打扰了。”
陆微言正准备走,房门便被推开,一个丫头疾步走出道:“娘娘,世子让您进去。”
丫头侍从们识趣退下,陆微言打了个哆嗦,这间屋子没有兰芳院的暖和,她把手揣在衣袖里搓了搓手炉,道:“听说你也受了寒,我来看看,你不要太感动。”
陈清湛靠坐在床上,不慌不忙地笑道:“我有什么好感动的,我昨夜为了救你一宿都没睡,结果你一醒来就给我气受,我还以为你是来道歉服软的。”
陈清湛救她,陆微言很是感动,可他也说了这是因为她是世子妃,于是她不服软道:“假装嫁给你,居然还有性命之忧,我后悔了。”
陈清湛挑眉看她一眼,小姑娘嘴巴硬,可说这话时眼睛都不往这边瞧,想来心虚得很,便笑道:“现在后悔怕是来不及了。”
陆微言把一个绣墩踢到陈清湛床头,端坐下来,鼓起勇气道:“陈清湛,我想同你谈谈。”
陈清湛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来了兴趣,撑起身子朝上靠了靠道:“你说。”
“你,嗯,你们恒州齐王府,对朝廷没有别的意思吧?”陆微言还惦记着噩梦,一旦齐王被定谋逆罪,遭殃的还有陆家,或许她能逃掉,可父亲在朝为官,弟弟年幼,如何逃得过?
陆微言见陈清湛不语,又道:“我们虽然说好了互相不管对方的私事,但我总得知道你们齐王府是个什么形势吧。”
陈清湛沉默片刻,苦笑道:“能有什么意思?我和父王只求自保,可你看有人信吗?”
陆微言攥紧手炉,神色泰然道:“我整日关在澄晏园里实在无趣,你我既然为了趋利避害假装成婚,我也算是你的盟友,你不妨同我讲一讲。”
陈清湛看着她,思考着什么。
陆微言以为他不信任自己,又解释道:“更何况,你们的事情都已经牵扯到了我身上,总不能让我不明不白的替你们挡灾吧?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总不会是朝廷派来套你话的。”
“二百年前,大杲开国皇帝兴义兵之时,陈家平定了西北,免了他们东进的后顾之忧。”陈清湛道。
陆微言没想到陈清湛这么好说话,但知道他已经相信了自己,便仔细听着。
“恒州地处边界,与外族接壤,每过几年就要大打一仗,打仗需要用兵,朝廷的兵调到恒州需要时间,因此恒州齐王府世代都有用于防守的重兵。”
陈清湛抬头看她:“你还记得我们在宫门口请赐婚的时候,陛下的状态吗?”
陆微言回忆道:“车驾挂着厚帘子,应该是不想被人看到病容。而且我爹也说过,陛下病重。”
“陛下的气息轻地仿佛随时都能断了一般。”陈清湛毫不惧怕地道。
陆微言心中一惊,下意识道:“昨日宫宴,陛下气色……”
“涂了胭脂,就是为了让百官安心。”陈清湛道,“事关皇权转交,恒州边境又有外族作乱,京城风波暗涌,恒州戎马倥偬,他们就把我召过来,做个质子。”
陆微言缓了缓神,问道:“这些你同王妃娘娘讲过吗?”陈清湛低头不语,陆微言又道:“我听挽秋秋说,你们还有个规矩,外面的事情不要同王妃娘娘讲。”
“我没有和母妃讲过。”陈清湛道。
“为何?”陆微言疑惑,“你连自己的母亲都信不过吗?”
竹溪院没有挂上兰芳院的厚帘子,一阵寒风吹过,窗纸呼呼作响,连陈清湛说的话都被带上了一股凉意:“我信我母亲,可母亲也信她的母亲。”
陆明煦对陆微言陆微彰姐弟俩关怀备至,虽然无意让他们为官,给他们讲朝中大事时却也不避讳,陆微言推己及人道:“这些事你应该告诉王妃的。”
“不过是让她为难罢了。”陈清湛道,“我母亲嫁到恒州十几年,从没参与过齐王府和朝廷的较量。我小的时候觉得母妃温柔可亲,和我一样无忧无虑,可父王却总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我那时觉得这就是人们说的慈母严父。后来我长大了,渐渐开始接触齐王府的政务……”
陈清湛起身,陆微言想要扶他一把,想起他今日说的话,又把手缩了回去。
陈清湛不以为意,走到架子跟前,一边披外袍一边喃喃道:“才知道压皱父王眉头的东西有多难对付,才知道保母妃无忧有多困难。”
“可是,父王还是对不起母妃。”
陆微言听他谈及旧事出神,便安安静静地不予打扰。
陈清湛转头看她,问道:“在你眼里,朝廷和诸侯王是什么样的关系?”
陆微言道:“互相依靠又相互对抗。”
陈清湛苦笑道:“在我母亲眼里,朝廷想和齐王晋王永结秦晋之好,朝廷与诸侯王一直都是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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