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甜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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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槐安出差，女儿恰好空闲，在重洋那边拉着我跟谢槐安视频。

谢槐安话不多，一般都是我跟女儿在说，他就在镜头那边做自己的事情，偶尔会插上两句。

聊了好久，女儿忽地问起我们的青春往事，问那时候有没有做过特酷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跟酷这个字不沾边，正要否定，谢槐安突然抬头对着镜头说，你妈妈以前就是个特别酷的人，讲义气，朋友多，连市里混小社会的小头目都是她的追求者。

我朋友确实不少，但也都是谢槐安的朋友，这里面根本就没混社会的小头目，疑惑谢槐安哪里捡来的故事，那边女儿突然道：“爸，你吃醋了，我都闻到酸味了！”

哈？我这才如醍醐灌顶，脱口而出：“你说的是汪洋？”

谢槐安对着视频镜头：“你看，还想着人家呢！”

我又好气又好笑，忙冲着女儿解释：“他说的是你汪洋叔叔。”又回头对谢槐安说，“谢槐安，你可真幼稚！”

女儿惊讶道：“我汪洋叔叔以前混过小社会？”

不怪她惊讶，汪洋如今在航天局工作，上次女儿见他还是好几年前，他来江城参加一个会议，顺便来看望我跟谢槐安。

从会场出来，他也没来得及换衣服，穿一身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当时女儿尚在读高中，满怀天真浪漫，见到汪洋，偷偷跟我说是哪本小说里的总裁跑到自己家来。

这样形象的汪洋，也实在难以跟混社会的小混混扯到一起。

我笑：“别被外表迷惑，你汪叔叔以前可调皮！”

“坏小子跟我爸这闷葫芦一起追求你，这不是典型的言情小说情节，妈妈，快给我讲讲！”女儿一脸兴奋。

我忙解释：“那是你爸瞎讲，他自己瞎琢磨的。”又问谢槐安要不要讲。

谢槐安：“讲啊，反正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他向来淡定，从未这般急于证明什么，简直惹人发笑。

……

那段故事从我初中毕业开始。

1987年的夏天，张国荣跟王祖贤主演的《倩女幽魂》爆红全国，大街小巷上随时都能听到这部电影的主题曲。

这一年，我哥沈夏考上北方一所重点大学，需要坐上二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读书。我妈开心坏了，拿出积蓄给他添置好些新的生活用品，我也就顺理成章从他那里继承了他的那个黑皮夹书包。

犹记得他将书包交给我时，一脸嘚瑟：“小妹，这可是市状元背过的书包，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那个年代的东西质量真的很好，这书包是我一个远方的叔叔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这几年在他手中风吹日晒，除了边角有些破皮，乍一看竟然还很新。

可惜彼时我的审美已经上来，觉得这黑皮书包又重又笨，一点也不适合女孩子。当然，我也清楚我妈不可能给我买新书包。

每次只要我跟她提出经济要求，她准是，你什么时候像你哥那样考次第一再来跟我提要求。

先不说我们学校有谢槐安这种常年霸居第一的恐怖存在，就我哥这个人，我要跟他对比，那就是不自量力。

他时常跟他那些狐朋狗友混居在市里的台球市，电影院等地方，有几次我跟同学在路上走，甚至撞见过他跟人躲在巷子里抽烟，看到我他还远远跑来威胁我，要是我告诉爸妈就死定了……就是这样的他，每次考试前简单翻几页书，成绩从来没有下滑过。

而我，初三一整年，几乎每天被谢槐安拽着早起晚睡，认真学习，结果要不是那次的作文比赛加分，我估计都不能上市一中。

记得初三的一个周末，我哥被我爸按着给我补习数学，他三两下就将题目解出来，过程写得比练习册后面的答案还简略，我看得一头雾水，他不耐烦，骂我脑子怎么长。刚好谢槐安过来，我不服气，把他写的东西给谢槐安看，问谢槐安看不看得懂，谢槐安瞥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当时差点怀疑自己是个智障，直到秦梅枝的出现。她看了我哥的解析，一脸懵地说：“沈秋白，你干什么看你哥高中的数学题？”

这分明是我们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她显然看都还没看。

我这才得到安慰，原来我是个正常人，而谢槐安跟沈夏，那就是非人类！

我有时候都怀疑过我跟沈夏不是同一个爸妈生的。后来有一天我看到我妈几十块钱的账单拿着笔算半天没算清楚，然后我爸瞥一眼就说出答案，我才豁然开朗：我俩的基因原来是这样分配的！

彼时，我爸为了庆祝我哥考上大学，在巷子里摆了几桌酒席请邻居吃饭。

饭桌上，大家一个劲夸我哥，说我爸妈以后准享他的福。

一想到我爸妈一点也不指望我，我就异常难受。

我本来准备跟秦梅枝躲到谢槐安家去看录影带，结果被我妈抓住，让我去巷子外的小卖铺打瓶白酒回来。

我想说干嘛不让我哥去，一看我哥正在酒桌前跟大人们嘻嘻哈哈，就不敢说了。我妈肯定又要拿我跟他对比。我干嘛要自取其辱。

委屈巴巴收了钱，我就提着酒壶往外走。

走到巷子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好有个亲戚不知道在哪里借来一个相机，给我爸妈还有我哥拍照片。

我爸跟我妈将我哥围在中间站在阳光底下，酒桌上的人全都冲着他们笑，他们三个人也在笑，我站在巷子这头，提着那个蠢不拉几的酒壶，觉得自己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

我就这样沿着巷子跑了好远，然后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看到了汪洋。

他穿一件的确良靠在墙边，衣领敞开快到肚皮，一头短到可以看到头皮的短茬发，皮肤黑黑，眼睛亮亮，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我想着巷子里专门勒索人的小混混，转身就跑。

他发现了我，立刻追上来。

他身高腿长，我哪里是他对手，没一会被他堵在巷子里。

我后背抵在墙上，一手用力抓着我妈给我打酒用的钱，一手拿酒瓶子对着他。

当时我想着，自己在父母眼中本身就是个不中用的小孩，现在要是打个酒都打不好，那不是更加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