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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钦南衣襟敞开,额前碎发微乱,不似往日稳重形象,没了衣冠楚楚,也没了斯文表象。一把原本未上膛的枪,似在陌生的眼神抵迫下,又因眼前的人,手指是柔情为它上膛,指准了她。
卧室的昏暗将他的影子拦在暗处,无法企及他信仰的神明。
钟霓站在客厅的光线中,听见他上膛的声音,僵住上半身,一下子静住,惟有一双令人想锁住的比月色清亮的眼睛,正有力地望着他,遮掩不住的泪光怪让人心疼的。
陆钦南往前走了几步,她皱起眉,没有后退,抬起胳膊,握拳用力挡开他持枪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的枪很快也同样指上他。
他笑了,歪身,肩膀抵着门边,一双眼陷在昏暗中,看着她,“宝贝,你猜,里面有无子弹?”
上一秒还拿着枪指着人脑袋,喊她宝贝?有无脸皮啊!
钟霓眼皮薄薄的,在他眼下稍稍眨动一番,都错觉有眼泪要溢出来,好漾动他的心房,让他放下自己的防线,毫无反击能力。可是,没有,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特意漾动他的心房,而是又恼又笑,“我猜,没子弹。”话音一落,手指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
她望着他,眼睫却还是颤了颤。
即便早知她拿的枪没子弹,陆钦南仍是为她扣动扳机的动作绷紧了心弦。他握住她的手腕,卸下她手里的枪,将自己手里上了膛的枪塞进她手里,沉声告诉她这把枪有子弹。
钟霓盯着他,在想,这张脸到底是真是假?整容?还是真像电影里那样的□□?
“你以为我不敢?”
只有今晚。陆钦南握着她的手,望住她,心道只有今晚。今晚一过,明日见到晨曦,晨曦是什么模样,他不去想了,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B哥犯了错,也不知该不该庆幸,更大的错误,她还不知,如果知道,她这双眼不会被他这张似傅时津的脸皮困住思绪。
客厅、卧室灯光明暗明晰,替此刻针锋相对的男女切出了楚汉河界,让那一条线变得更明晰了——那一边是Madam钟,这一边是陆钦南。
陆钦南松开她的手,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他的酒还在书房,还未喝完。钟霓拿着枪,对着他的背影,焦急地往前迈了几步,“你不是傅时津,你以为我不敢吗?”
陆钦南脚步顿了顿,片刻后,没回头,仍进了书房。
她当然敢,如果,她分得清楚此刻眼前的男人是谁。
不是傅时津,那么,又是否是她所爱之人呢?
纹身是真的,那还有什么东西又是真的呢?
门内有神,神爱世人。
神有爱过她吗?
陆钦南从书房出来,坐在客厅沙发上,自顾自喝酒。极致的恐惧之后,竟是放松、兴奋,不亚于他当初开枪杀了傅时津时的感受。他翘着二郎腿,左手压着沙发扶手,右手捏着高脚杯跟,食指敲着杯壁,眼睛望向她。
钟霓自觉自己这样一直举着枪又不开枪,胳膊未免也太受罪了,又不是警校受训,她凭乜要受这样的罪?她向他走过去。
陆钦南眼睛跟着她,她走至他身前,他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微微仰头看她。她放下枪,居高临下看他,看他慢条斯理品尝红酒,看他碎发下那双突然陌生的眼,看他微微敞开衣襟之下露出一角的纹身,继而质疑她自己,自以为聪明,结果呢?
这张极为相似的脸,不是证据,又像证据,要论证据,比得过那样特殊的纹身吗?
“你不是傅时津,那傅时津人呢?”
陆钦南目光垂下,落进高脚杯中微微晃动的似血一样的红酒,杯壁映着不清不楚的人影,目光好清楚地穿过透明的杯壁,直定在她蹭破口的左膝上。今晚,荣叔来电同他讲解决大B事情之后,钟霓玩命追车……想一想画面,都觉好危险。原来Madam钟是真勇猛。
“Madam,我回答你的问题,我有乜好处啊?”
钟霓眉头一挑,愣了数秒,笑出声,突然俯身靠近他,一手撑在他肩侧沙发背上,一手掐住他下巴,左右细看,找不到任何整容会留下的疤痕。
“这张脸,是真的假的?”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陆钦南捏紧手里的高脚杯跟,呼吸紧了几分。他该感谢这张脸是真的,哪怕多厌恶这张同傅时津一模一样的面孔,也该感谢这张脸令他这样靠近她。
喉结滚动的下一秒,压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勾住她弓起的腰身,按向自己,也找到机会吻上她香唇。他扔了手里的高脚杯,鲜红的液体摔到地毯上,很快被羊毛织物吸收,真像鲜红的血。此时此刻,他不要鲜红酒精,他要她嫣红香吻,好让自己被酒精侵蚀的细胞染上一层属于她的罗曼蒂克。
眼前即是一切。
钟霓顺势而为,双手掐住他脖子,一边同他享受打茄伦,一边要答案。陆钦南靠着沙发背,微仰着脸,揉着她的腰窝,看她,拉开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拉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脸,手掌心被她无名指上的钻戒硌出一种真实感,不是梦境。眼前一切都不是梦境。
他捏着她的手指去描绘自己的眉骨,问她这张脸真的那么像傅时津吗?一点区别都没有吗?
钟霓半伏在他身上,余光扫了眼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枪,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他突然扣紧她后颈,吻住她。钟霓摸到他滚动的喉结,下意识按住。他停了下来,双目圆睁,鲜红的酒精,嫣红的嘴唇,情(形容)欲在他眼里隐忍得愈发通红。
“有没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傅时津不会这样看她,更不会这样吻她。他的眉骨,他的喉结,都不像傅时津的。钟霓眼睫一颤,明亮的眼睛眨眼便湿了。
“大B哥讲傅时津死了,他死了吗?”
“你爱他?你搞清楚没有?陪在你身边的,你掉眼泪就哄你的人是谁?”他用力吻她数秒,“傅时津有这样吻过你吗?”他抬起她的下巴,手指摸过下巴上的创口贴,拇指按在她的下唇上,时而用力摩挲,时而轻轻摩挲,无论是哪种力度,拇指都在蠢蠢欲动,想带着他通红的欲(形容)望的钻进她湿热的唇舌之中。
“我是问你啊!他死了吗?!”
防空洞已崩塌,她要面临什么,她都没把握了。未来的未知不安地渗透当下的每一秒钟,她无力反抗。她单手用力掐住他脖子,“他死了吗?”
陆钦南望见她掉下来的眼泪,眉头皱起,耐着性子擦掉她掉下来的眼泪,无心分辨她这眼泪到底几分真又几分假,若是假的,自然是好,可若是真的呢?他无心分辨了。
“死了——”
钟霓拿起沙发上的枪,用力抵上他额头。明亮的灯光下,她眼里迸发出的怒意好清晰,陆钦南静静凝视她,揩掉她脸上的泪迹,湿漉漉的手指放进他嘴里,尝到了她眼泪的味道,也辨出真假。
他笑,“你又骗我。”
钟霓爱的人不是傅时津,爱的无非是起初的那种感觉,病态不已。他趁机钻进了她的病态的感情缝隙里,也不知是何时就取代了她要的那份感觉。
可眼下,欺骗的感觉犹如被至爱之人所背叛。
她一手持枪抵着他额头,一手掐着他脖子,“到底是宾个骗宾个啊?傅时津?还是叫你什么陆钦南?哇,阿Sir,你好叻啊,好叻啊,我比不过你。”食指按住扳机,“傅时津死了,你是如何混进警队的?你有什么目的啊?坤叔的死,跟你有无关系啊?还有,你这张脸……”钟霓静住,蹙眉望着这张脸。
她忽然觉得有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要将她罩住。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两张相同的脸呢?那么,背后是什么?针对的是整个警队?
但,不对,她不过是一个重案组普通的警员而已,除了背后,刚刚因为坤叔案件受到牵连的爹地——总部总警司钟柏年。
她惊惧地看着陆钦南,顿觉不可思议,“你目的是钟柏年。”不是问句,是肯定。
陆钦南望住她,轻笑,揉了揉她的唇角,真心夸她:“宝贝真聪明。”她越聪明,他后面的路就越难走,就不能将她拉下浑水。布置二十几年的计划,计划这么脏,他可舍不得弄脏他的宝贝。
他绷紧了脸,抬手握住她抵着他额头的枪,倾身向前,头也用力抵上枪。
“是啊,你是总警司的女儿,我不搞你搞谁?”
钟霓持枪的手因愤怒而发抖。
“开枪。”陆钦南眼神温柔地看她。
钟霓慢慢往后退,可腰上的那只手束缚着她。“傅——不对,应该是陆钦南,陆钦南,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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