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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应该怎么吃?
有两种,一种是切脍,另一种是烫着吃。
不论是哪种,鱼肉都要切成薄片,越薄越好,最好薄如蝉翼,贵族所谓的脍不厌细便是源自于吃鱼时最好的鱼脍切得精细到薄如蝉翼。
切片之后,鱼片蘸着用多种调料和食材调制的酱食用,是为切脍。
烫着吃则是切片之后放在热汤里烫熟了再蘸酱食用,热汤由羊羔肉和多种去腥的食材熬制三天而成,最大程度去腥和突出鱼肉本身的鲜美。
据说调料方面是古早的时候向羽族学的,大荒所有智慧生物里,在吃鱼这方面最有心得的便是羽族了,每日无鱼不欢,为了吃得满意,搭配鱼脍的酱料种类繁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人族虽学了些,却也只是皮毛,终究没哪个人能向羽族一般天天吃鱼脍还不腻的变着花样琢磨怎么吃鱼,而人族中能吃切脍的也不多。
切脍的刀工,搭配切脍的调料,无一不是贵族的象征,时常食就更是大贵族的象征。
贵族是脍不厌细,那氓庶食鱼又是如何?
简单,烧热水,将活鱼丢进去炖,炖熟了就可以了,最多就是再放点粗盐。
如此烹饪,最后的味道可想而知,也因此人族除了生活的环境只能渔猎为生,不然都是不喜欢食鱼的。
也有更粗犷的更主流的,生啃。
兕子做的鱼相对而言介于贵族和氓庶之间,她有刀,所以将鱼鳞刮干净了,鱼腹剖开,内脏掏空,最后切脍放沸水里烫熟,沸水里只放了点粗盐,淡得根本尝不出盐味。
味道....君离只能表示,如果不是不食鱼就得食奴隶军提供的杂烩糊糊,他真的很难吃下去,并且一吃就是两个月。
这日接过鱼肉再食时君离诧异的发现鱼肉感觉没那么腥了,略有点辛辣。
“我在外面走的时候发现了些野姜,正好借味去腥。”兕子解释道,两个月不去腥味的鱼脍,不仅君离受不了,她也受不了。
这些鱼就是普通的野鱼,不是云鲤那种极品鱼,什么都不搁就鲜美无比,这些普通野鱼必须用调料好好处理一番才能吃,但她弄不到调料。
这年头吃得起调料的普遍为贵族,她没空也没机会去打劫贵族。
君离道:“你要不还是暂时别捕鱼了?如今外头天寒地冻,冬日捕鱼很容易受伤,盗趾军提供的食物还是可以的。”
虽然看不到,但通过环境气温的变化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下雪了。
兖州的冬季比起沃西更冷,并非沃西不冷,但沃州比兖州更毗邻海洋,除了比兖州更偏北的沃北,相对来说沃州的气候比兖州要舒适很多,至少不会一场雪一下便是一整天,简直让他对雪这个字眼刮目相看,同兖州相比,沃州的雪简直可以称之为温柔。
但不管对雪这个字眼如何刮目相看,有一点都是不会变的——冬季的可怕。
气候变冷,食物短缺,饥饿的猛兽肆虐,甚至成群结队攻击人族的聚落。
在沃州,历代沃州伯最头疼的对像甚至不是与人族相杀了几千年的羽族,而是冬日的兽潮。
风洲再怎样也是一个明君,不会年年打仗,没有足够的把握和合适的时机,风洲都挺消停的,当然,他不消停的时候多半意味着人族将被咬下一块肥肉,千年来始终如此。
冬日兽潮造成的损失自然是比不上羽族不定时的战争,但兽潮是年年都有的事情,全部的损失叠加反倒超过了羽族造成的损失。
君离并不希望兕子因为冬日里在外头乱跑而被猛兽打牙祭,他一直都在尝试着进食奴隶军提供的食物,并且一点一点的增加分量,让自己十一年来被父兄养得极为娇气的肠胃一点点适应杂烩糊糊,现在已经不会像刚开始那般吃一顿杂烩糊糊导致上吐下泻的惨剧了。
兕子无语。“我捕鱼不全是因为你,我自己也在吃的,盗趾军提供的那点食物根本吃不饱。”
盗趾军自己都还不能吃饱,自然不可能给人质吃饱,而且就算给足了粮食也没用,兕子的食量是同龄人的两倍不止,给一个人质吃这么多,又不是脑子坏了。
兕子有了新的价值后倒是舍得了,但杂烩糊糊全是素的,不顶饿,兕子只能自己想办法弄肉食。
君离:“....你如此实诚会让人觉得你很欠揍。”
兕子扬眉反问:“你打得过我?”
君离语塞。
打不过。
人生悲哀莫过于一个你遇到一个比你小三岁还欠揍的小孩,并且这小孩还重度铅汞中毒,但你仍旧打不过。
兕子道:“你都打不过我,我为何要因为顾忌你的感受而与你虚与委蛇?”
君离怔了下。“你这想法挺特别的。”
兕子嗤道:“不是我特别,而是我不想活得太累,活着本身就已经很累了,没必要再累上加累,很容易产生活着除了累没有任何意义的想法,那很危险,违背生命生存本能。”
活得太累,感觉活着根本没有意义,不想活了。
生存与繁衍是生命与生俱来的第一本能,两者显然有冲突,既然有冲突,自然要寻求中庸。
兕子的思维没毛病,很中庸,就是中庸得和所有人都不同。
君离道:“你才九岁,不是九十岁。”为何给人的感觉跟一百九十岁似的?
兕子想了想,问了君离一个问题:“你死的时候你的葬礼上会有人为你流下一滴眼泪吗?我说的是真心的,不是拿姜汁涂眼睛的那种眼泪。”
君离闻言默然须臾,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终是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我死了,我的兄长和姐姐们肯定会为我报仇。沃州崇尚流血不流泪,亲人死了,有那功夫流泪不如提剑杀人。”
这回换兕子无言了。“那也还行,终归有人记得你曾经来过这世上。”
君离问:“你呢?”
兕子道:“我死了,定会有无以计数的人弹冠相庆,乐疯了,大摆流水宴都说不定。”
君离怔了下,这回答怎么感觉那么怪?“你仇家很多吗?”
兕子道:“那得看你怎么定义仇家这个词,恨我的人虽多,但有胆量报仇的不对;被我直接间接伤害过的人很多,但有勇气恨我的也不多。”
连恨的勇气都没有,或是只有恨的勇气,很难定义是否仇家。
君离对兕子的过去终于有了点不那么模糊的概念。“你很在意死后是否有人为你流泪吗?”
兕子摇头。“我不在意是否有人为我流泪,我只是比较好奇,我死之后,会不会有人记得我曾来过这人间,是否记得世间曾有过一个我。先君死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尸体还没凉透,所有人便已忘了他,忙着如何重新站队瓜分权力,那些哭得肝肠寸断的不是在哭自己便是以姜汁涂眼,我当时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笑出来。”
那场荒诞的葬礼着实让她开了眼界,亲爹这辈子真是没白活。
“这世间彻底忘却我需要多久呢?”兕子颇为感慨的道。
君离道:“辛襄子并未被彻底忘却,辛国难道不会年年祭祀他吗?那祭祀便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兕子闻言怔了下。“听你这番话,我觉得我明白为何人族有事没事都那么喜欢生孩子了,比用来打种的牛马还勤奋,完全不需要人督促,全年发情。”
君离茫然的看着兕子,没理解兕子想表达什么。
兕子解释道:“做为生命延续的子嗣证明着自己曾经存在过,子孙越多,证明便越多,而这个世道,人想活着很难,如此一来,想要留下证明,只能像自然界弱小的动物一般拼命繁衍,生存环境再恶劣,生一百个孩子,子复生孙,总归会有证明存活。唔,这也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朽了。”
君离想反驳,却意外的发现不知从哪反驳的好,子嗣的确是生命的延续,也证明着自己曾经存在过。
可若承认兕子的逻辑,那人与禽兽何异?
君离道:“子女于父母而言不仅仅是证明存在过的痕迹与工具,也是感情的圆满。”
兕子不以为然的问:“你是想说亲情?”君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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