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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琅琛看着她,心里又苦又涩。
天知道他做梦都想亲她,若是十年前他们就如此?浓烈地爱上对方了,那他一定义无反顾留下来作古人。
与她白头?偕老,正常生儿?育女享受人伦,哪怕环境落后,他也能?令她生活得幸福。
只是现在,他的六角曜石缺失一角了。
就连这样一个吻,都成了奢侈...
“小家伙...”周琅琛反手?握住了她攥在他胸前的小手?,将那一根根嫩如葱白一般的手?指缠绕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然后俯头?下去一根根地亲吻。
“不是吻这里,你知道的...”念瑶哽咽着嗓子摇了摇头?。
周琅琛复又走了前来,伸手?拭去了她脸庞的泪,把黏在鬓边的湿发拨到耳后,俯身往她莹润小脸上轻轻印下一吻。
那绵绵细细的一吻,让人感觉他仿佛在吻什?么一吻即破的玩意似得,珍惜的同时?又在害怕,念瑶自然不会满意了。
二人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上了,她才不管身体?受不受他的影响,她只想要留住这辈子唯一能?念想的时?刻,她无论如何得留下他这一吻。
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顺着长睫滑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拽住他的胸前的衣襟,踮起脚打算自己将唇凑过去。
却在她的唇即将碰上他的时?候,硬生被?一堵透明?而冰冷的墙隔开了。
原来周琅琛不知何时?夺了张青的装备,硬生把这一道屏障横亘在她面?前。
念瑶豆大的泪顺沿着屏障滑落,她的脸紧贴屏障,美眸瞪得大大的。
她正欲黯然离去,她的妖物却蹲了下来,以卑微的姿态将自己邪魅俊朗的脸贴了上去。
“小家伙...”念瑶听见他在屏障的那一头?声?音嘶哑地唤着她,一边唤她一边落泪。
她第一次见她的妖物流泪。
于是她也抹去了泪水,安安静静地将自己的唇贴了过去。
二人隔着看似无间,却悠远得犹如天堑般的时?间洪流,在看得见摸不着的屏障两头?,深深地吻了起来。
那个吻冰凉而没?有实质的触感,却是他们俩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亲吻。
骆奕承待在和念瑶同一侧的屏障这头?看着她,虽然和她待在同一时?空,却仿佛,是距离她最遥远的那个。他捏了捏拳心,踉跄了几步靠到了烧成灰烬的墙头?边上,再也没?有勇气靠近一步。
念瑶的唇还贴在冷硬的透明?屏障这头?,然屏障那头?的周琅琛却被?几个男人连拉带拽地拉离了。
她的妖物被?拉开一小段距离后,立马疯了似得逃回来,趴到屏障上拼命挠着手?,想要接触她,眼睛红得如斗兽。
可他很快就又被?张青他们拽拉走了,因为这时?他们跟前已经出现了方才房间里头?看见的那个黑色漩涡,那里就是他们归去的路。
妖物被?他们一人提腿一人拦腰,一人抱头?拉离开后,没?过多久就又掙开,踉踉跄跄地逃回屏障边,双唇紧紧抿着,牙齿深陷进牙肉里,说不出话,只能?痛苦地发出“呜咽”声?。
如此?往复了几次之后,终于在那黑色漩涡快将变淡消失之际,念瑶朝他大声?喝了句:“周琅琛!你一个连吻都不敢直接吻的混蛋!你给我赶快滚回你的时?代去!”
周琅琛瞪直了腥红的眼睛看着她,还想死?死?地扒拉,却什?么都拉不住,任由身后那几人将他在地上一路拖着,跳进了缝隙里。
直到视线中?,那个自己珍爱了十数载的小家伙的脸容消失在虚妄里...
屏障消失,那头?的苏念瑶早已哭得委顿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骆奕承默默站到了念瑶身后,此?时?的他早就了然领会了。便是他再爱,她的心也早已不可逆转,这辈子、或许下辈子...他永远永远都不能?战胜,那个叫周琅琛的家伙了...
周琅琛被?带走,彻底在念瑶的这个时?代消失之后,念瑶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又好端端地躺回苏府自个院中?的寝屋里。
她摸着那些曾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窗棂,以为之前的那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弟弟苏皓耀领着一群郎中?从院门处急急地跨入,一见到姐姐醒了,连忙快步走了过来,把身上的衣物披在了姐姐身上,并且怪责道:
“姐!你才刚醒,可吹不得风啊!赶紧回屋去!我找了郎中?来给你瞧瞧...”
念瑶眸里酝着泪,呆呆地看着他,伸出手?捏了捏他脸颊的肉。
“嘶——疼!姐,你怎么啦?”苏皓耀抱怨道。
“耀哥儿?...你,你回来了?”念瑶含着泪,哽咽道。
苏皓耀觉得今日的姐姐有些不大正常,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眉道:“对呀,刚我不是说了,是去给你请郎中?嘛...”
念瑶想起了自己那天对弟弟说的话,恶劣的语气,哭着蹲伏在了地上,轻轻地拉紧弟弟的衣角,“呜呜...对不起...耀哥儿?...对不起...姐姐不该让你滚的!你虽然性情鲁莽,却都是一心替姐姐想,姐却这么...你若是死?了,姐姐可要恼死?自己了...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苏皓耀慌了,连忙也蹲下拉起姐姐。
他不解地挠着头?道:“姐!说什?么呢!我咋会死?呀?”
念瑶乖乖地躺回榻上让郎中?把脉,那一天她除了看见自家被?火烧毁的屋子完好无缺,看见弟弟死?而复生外,还看见了安安,还有许许多多本该烧毁的宅子又好好地在眼前了。
她怀疑那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她紧张地拉起了弟弟,问他:“你可知道周周去哪了?”
苏皓耀疑惑地问她:“姐,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周周不是说好这个月初七给我带岭南那边的花茶的吗,都过好几天了怎么也没?见人影?”
念瑶没?有去茶肆开市,独自在府中?坐了几天,又跑去问弟弟:“我们家这附近,近段时?间可有走水,把所?有屋子烧毁了?”
苏皓耀探了探姐姐的头?,一脸忧心道:“姐,你是不是休息得太久了,该回来茶肆了?你这一天天枯坐在屋里头?,人好像...变得神神叨叨了呢!”
念瑶生气地拍了拍他的头?,带着小丫鬟出门了。
念瑶带着小丫鬟到瑶台茶肆逛了一圈,茶肆里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红火,面?孔熟悉的客人见瑶台仙子来了,都争先恐后来同她打招呼,念瑶一一笑着回礼。
最后她来到了茶肆刚开张时?,周妖物带着他底下那群同样爱穿黑衣的部下捧过她场的房间。
她以为没?有人,结果推门进去才发现有三两个玄武堂的人在。
她歉意一声?,本想转身离去,谁知被?那几个人叫住。
原来那几个原先都是在周琅琛底下办事?的一个秘密组织的成员。今天恰好轮到他们几人当?值。
原来周琅琛离去之前,一早就安排好了工作,每天都指派几个玄武堂的人来瑶台茶肆坐镇。
主要任务是看有没?来茶肆闹事?的人,保护茶肆附近的安全。
他们又告诉念瑶:“周堂主好久没?回玄武堂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过他之前交待下的那番话,如今想来真的像遗言一般。”
这时?另外一个人走过来敲了敲说话那人的头?:“说什?么呢!会不会说话!”
“咳!苏姑娘,对不起。我粗人一个,不会说话。不过咱们堂主大人对您可谓费煞苦心哪,就连往后的几十年都安排上了,您看!”
那人随手?就将怀里一份但凡玄武堂弟子都有的一份文书亮出,让念瑶看了个仔细。
念瑶捏着那份文书,里头?是妖物的字迹,她认得。
她的妖物除了会临摹她的字迹外,其实他自己的一手?字写得非常漂亮,苍劲有力,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他在纸上密密麻麻地交代好了朝中?各方的势力,让玄武堂的弟子如何拉扯巩固。
但看完了这好几十年堪称完美的策划案后,只要静下心细想就会察觉到不对。
因为里头?一桩桩一件件,直接或间接指向的目的,都给瑶台茶肆带来了实质上的好处。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她的妖物在很早之前,就利用自己最大的资源,给自己筹谋好了未来好几十年的事?了。
旁边那人推了推那个给文书念瑶看的文,小声?道:“你怎能?把堂主的文书泄露出去啊!”
那人“嘘”了“嘘”,示意他看苏掌柜的表情,然后小声?回话道:“不打紧的,这人是咱们的堂主夫人,堂主会感激我的。”
念瑶看完了文书,交还了之后,感觉自己的胸腔开始激烈地起伏起来。但她只能?微笑地拜别了那些玄武堂的人,又来到了昔日妖物陪她一起调茶的望寮亭里。
她打算上那儿?坐坐,让自己安静一会。
走上石阶,撩起了纱帐,她发现自己找了很久的红漆木箱子原来被?她的婢人拿来了茶肆的亭子石桌上。
难怪她在自己房里找不到,原来是搁这儿?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刚才那些澎湃的情潮压制下来,打开了木箱子上的锁。
这箱子里头?保存着好些十分珍贵的花草,都是她用以调制一些特别的安神茶用的。
她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睡得不是很好,打算取出其中?一些替自己调制茶一壶。
打开木箱子,她在隔层摸出了两个小锦盒。
一个是妖物送她的生辰礼物,而另外一个,则是妖物送她的元宵节礼。
好笑的是,两个都是一只蜗牛。
念瑶打开那两个锦盒的时?候,发现蜗牛竟然还活着,她用捣茶用的杵子碰了碰其中?一只蜗牛,谁知一不下心把蜗牛壳弄碎了一些,有些光影稀稀疏疏地漏了出来。
念瑶好奇地蹲下来,往破口的光影处看去。
发现里头?竟然有一个世界!
严格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影像投射。
这世界她仿佛在以前的梦中?曾经看见过的,水雾色悬浮在半空的道路,高耸入云的建筑。
她连忙又敲碎另外一个蜗牛,然后,她惊诧地发现了张青的脸在蜗牛壳里头?。
光影中?,张青一本正经地站在蜗牛壳里头?,似乎料到了她会看见一样,一来就是把话对她说的。
“苏姑娘,是周探员告诉我他还给你留了个带着自己标记的花蜗牛,这种蜗牛的四维结构很特殊,可以作为不同维度时?空的连接器,所?以如今我才能?同你通信的。”
“你们那边的世界,相信已经恢复正常了吧?周探员那个傻子,领着我们去灭了C组织后,又傻得释放出自己身体?特殊的电荷贡献给实验室,所?以...你们那头?,曾经死?去了的人...都回来了是吧?”
张青说着说着,那张严肃的脸竟然带了泪意,话里也带了微微颤音。
接着,他从一个包囊里拿出了一些物品,那些都是周琅琛的东西,一套黑色的袍服,一根他初来这时?代,念瑶随手?拿来掷他,结果被?他收用来绾发十余年的破银簪,念瑶出嫁前夜他来掳人,结果被?她生气用来砸他的绣鞋,一叠子念瑶亲笔为他写的书稿,虽来不及裱起来,但都叠放得整整齐齐的...
他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继续道:
“接下来我该跟你报告一个事?情了,虽然周探员临走前死?命不许我说的,但是...谁让他叫我乳名了!我就要告诉你这件事?,你可听好了——”
“周探员他为了扭转你们那个时?空发生的悲剧,弥补他自个穿插进你们时?空的过错,他...光荣牺牲了——”
念瑶听到这里,心脏猛地一窒,接下来,那个蜗牛被?她摔碎在地,影像消失,蜗牛软趴趴躺在地上,竟是不动了。
她的泪大滴大滴滑落下来,她死?死?地捂住嘴巴,委顿在石凳旁,身子激烈地震颤着。
周琅琛死?了?
她的妖物死?了吗?为了挽回这里的一切,他...
眼泪晕糊了眼睛,她再也受不了,一把从纱帐亭子冲了出去,亭子边候着的小丫鬟追也追不上。
不是的,不是的...她都已经忍痛放他回去了,他怎么还会死?呢?
念瑶一边在街道上奔跑着,一边忍不住眼泪齐刷刷地往外涌。
突然撞倒了路上一顶官轿子,把抬轿子的轿夫撞得站不稳,坐在官轿上的人便一个趔趄,差点坠出来。
念瑶低下身子去,一个劲儿?低着头?。
轿子上的主人并没?有出言责备她,她低垂下去的模糊视线中?,看见一双皂靴缓缓地靠近她,然后一双有力的臂将她扶了起来。
“手?上怎么如此?冰冷?”那双皂靴的主人说话了。
念瑶抬头?一看,正是恢复了官职,看着她满眼关切的骆奕承。
“快到我的轿子上来!”
骆奕承意识到她跑掉了一只鞋,所?以当?下便脱下自己一只皂靴,弯腰低头?替苏念瑶穿上。
而苏念瑶因为悲切太过,已经没?有功夫理会这些细枝末梢了。
旁边的随从眼巴巴看着他们向来高高在上的阁老大人,竟然在一个女子面?前弯腰低头?,还替她穿自己的靴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
念瑶被?领进宽阔的轿子里坐好后,心里头?的那股酸涩终于忍耐不住,嚎啕放声?大哭起来。
骆奕承在旁边看着她,非常心疼,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忍耐了几次,但终究还是窥探到了她的内心。此?时?此?刻,她肯定不愿意接受他的拥抱的。
他用力将指尖掐进了自己的掌心,用痛感逼迫自己抑压下心底莫大的酸涩。
“就这么喜欢他,还想等他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嘶哑,仿佛心酸心碎了过后发现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念瑶捂紧了脸,哭得更?加难过了。
不...等不到了...再也等不到了...
骆奕承平安将她送回苏府,看着她神情恹恹地下了轿子,他犹豫了好几次,终究还是上前拉住了她:
“念瑶!”
“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以前...都是我不懂珍惜,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就连,就连上回你恨极了我,说要让我从高位坠下,要我家破人亡,我、只要你能?原谅,我都不惜去做,只要你说!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一向高堂上能?言善辩,半句之内就能?将政敌重重击溃的骆阁老现下对着她,竟然开始结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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