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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初雪之宴。
天蒙蒙亮时,府里的大厨房就已忙活了起来,仆妇们亦各拿扫帚,将后院积雪覆盖的路都清扫出来,连同雪轿等物都备齐全。
阿嫣昨晚收了谢珽送的新衣裳和首饰,又有那么个憨态可掬的娃娃,欢欣之下,拿着玩了好?半天才去盥洗。
沐浴的时候,又想起了揖峰轩的泥塑。
哪怕时隔许久,她依旧记得那天的满心赞叹与惊艳。只?不?过当?时闹得难看,即便谢珽辨明真相后只?责罚了秦念月,并未再说她半句,阿嫣为着不?蹈覆辙,只?能强压着好?奇贪恋,再也没?踏足过。
——免得又遭谢珽冷脸。
昨夜难得他心绪不?错,阿嫣不?免蠢蠢欲动。临睡前,便试探着提起揖峰轩里的满架珍宝,满口夸赞中,分明还想一睹为快。
谢珽瞧她识货,自无不?允。
甚至还说若哪天得空,可亲自带她同去观玩,讲讲每件泥塑的来历。
阿嫣哪敢耽误他功夫?
能拿到谢珽金口玉言的通行令,那座阁楼里的藏品便可任她观玩,这就足够了。有没?有他领路,其实无甚差别。遂欣喜道谢,心满意足的和衣而睡。
彼时已经夜半,风静雪重。
阿嫣惯于早睡早起,昨晚不?知不?觉与他耗到那么晚,今早醒得也是迟了。待睡足了睁眼,身边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她或许是贪恋他睡过的余温,不?知何时挪到了他的地盘,枕着他的枕头。
绣帘长?垂,帐中比平时明亮几分。
她伸手掀开一角帐幔,拿惺忪睡眼往外?瞧去,就见满屋亮堂堂的,窗外?厚帘都已吊起,分明时辰不?早了。
阿嫣暗惊,忙喊玉露进来。
因怕误了去照月堂点卯的时辰,残存睡意俱被?惊走,她迅速脱去寝衣要换衣裳,口中道:“都这么晚了,怎还不?叫我起身。”
“王妃别慌,今早可悠着点。”
“怎么?”
“天刚亮的时候,碧风堂的嬷嬷就来递了话,说外?头积了雪走路不?便,今早无须去老太妃那儿问安。太妃昨日已安排了赏雪的筵席,王妃梳妆打?扮了,赶着午时到后院的梅香亭,安心赏雪用饭就行。”
“殿下呢?”
“他一早去了外?书房,叮嘱说不?必叫醒王妃。”玉露知她素来贪睡,难得碰上个不?用早起的清晨,便低笑道:“这才辰时过半,早着呢,要不?多睡会儿?”
阿嫣有点想睡,又惦记着今年的初雪,遂抱着锦被?探头望外?,“雪积得厚么?”
“快两寸的积雪,漂亮着呢!今儿天气也好?,这会儿日头刚升起来,外?头还白茫茫的。等晚些时候云散尽了,想必会很美。院里的那几株茶梅也打?着花苞呢,今早瞧着,零星已有许多开了。”
“那不?睡了,玩雪去!”
阿嫣兴致勃勃,穿了衣裳盥洗过后,裹着披风推门?出去,便见满目银装素裹,亭台树冠皆被?雪覆着,晨风过处,不?时簌簌摇落。
风吹入脖颈,凛冽侵肌,却颇清爽。
阿嫣便命人将早饭摆在阁楼上,将炭盆笼起来,开了窗槅,仗着居高?临下的地势之利,整个春波苑,乃至远处院落皆落入眼底。
饭后抱着兔子出来玩,小?家伙腿短体轻,灰白相间的身子陷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甚是可爱,惹得满院笑声。
这般消磨着,转眼巳时过半。
阿嫣这才认真梳了发髻,簪了谢珽昨日送的衔珠金钗,戴上珊瑚手钏和滴珠耳坠,又将那羽纱绣金的披风穿了,往镜前一站,只?觉衣裳辉彩,容光焕发,钗上的红珠流苏与耳畔滴珠相辉映,衬得双唇红软,脸颊柔白,为容貌增色不?少。
这眼光竟还不?赖。
阿嫣勾唇,临行前又瞥了眼摆到博古架上的泥塑娃娃。
这娃娃捏得憨态可掬,精巧有趣,是闺中少女喜欢的物件,算来与王妃端庄的身份不?大相宜。能想起来买了送给她的,总归得有点少年心性。谢珽那么持重冷肃的人,惯于冷硬杀伐,更不?知怜香惜玉,阿嫣实在无法想象他看中后亲手买来的样子。
不?会是让谢琤帮着挑的吧?
……
梅香亭外?楼台轩然,红梅蘸雪。
阿嫣过去时,武氏和长?嫂越氏都已到了,正瞧着布置席面。见她提早过来,越氏脸上就露出了笑。
“母亲说王妃前阵子辛苦,今日得享个福,不?让多操半点心。谁知道这么早就来了,莫非是闻到了锅里的香味儿?”
阿嫣听?了,这才留意到厅中不?同。
寻常筵席不?论是长?案圆桌,抑或流水席,都是摆着丰盛菜色,厨子精心做成,色香俱全。今日倒是特别,当?中的长?案上摆满切好?的肉片、菜蔬,两边设了几张小?案,上头各置铜锅,里头暖汤渐沸,有香气溢出。
数过来竟有八只?小?铜锅。
她闻着味儿,与长?嫂见过礼,不?由笑了,“从前倒也吃过暖锅,多是煮好?了一家子围着,暖烘烘的图个热闹。母亲倒是痛快,一下子搬来这么些。”
“闻着味道如何?”武氏笑容爽利。
“香得很,让人想快些尝尝!”
武氏笑意更盛,“这汤底是大厨精心调的,煮肉涮菜都很好?。下了雪天寒,旁的菜放久了寒凉,吃暖锅最好?不?过。回头小?夫妻们各坐一桌,带着孩子喝酒赏雪,也比分开坐的热闹些。”
说话之间,仆妇已端酒来摆。
阿嫣遂帮着照看,顺道扫了眼桌上菜色,肉片多半是腌过的,想必已然入味。那小?铜锅瞧着不?大,实则各分三?格,放了不?同汤底,可令诸物各得其味。
锅以铜架撑起,当?中借烧酒燃火,形制纹路仿了从前的五熟釜,做得十分用心。
阿嫣许久没?吃暖锅,瞧着甚是垂涎。
忙活了一阵,外?头笑语传来,过去一瞧,就见老太妃乘着雪轿,在二房婆媳们的簇拥下含笑到了。谢淑也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卷毛小?黑狗。
人还未齐,便先在厅前赏花。
武氏遂留嬷嬷照看,带两个儿媳迎出去,陪着说话闲谈。阿嫣没?打?算到祖母跟前讨没?趣,只?管跟谢淑逗卷毛小?黑玩。
少顷,谢瑁、二房父子和三?叔谢巍陆续赶来。
就连谢珽都抽空来了。
这会儿浮云尽散,晴日当?空,照得檐头积雪熠熠生辉,衬以迎风怒放的百余株红梅,浑如琉璃世界。女眷们围着老太妃,正在雪中赏梅,各自绮罗华采,锦衣绣服。
当?中最惹眼的便是阿嫣——
她穿了昨日送的那件披风,羽纱缎面,金线彩绣,袅袅婷婷的身段站在红梅旁,云鬓花颜,娇艳照人。虽是新婚之妇,却未失少女娇憨,这会儿正与谢淑折花逗狗,好?似闺中姐妹。
比跟他在一处时活泼多了。
谢珽目光稍驻,瞧她笑眯眯的模样,嘴角竟自微微勾起。直到走至跟前,才恢复惯常的冷硬沉稳之姿,问候祖母长?辈。
除了谢琤仍在书院每回,旁的都已齐了。
武氏便笑道:“人都齐了,入席吧。”
一群人呼啦啦进去,各自入座——两位太妃各据一案,由嬷嬷添酒挟菜,谢巍和谢淑尚未婚娶,都是单独坐着,谢瑁、谢瑾和谢珽都拖家带口,各自坐了一桌。
敞厅筑在梅花间,四面设有窗槅,卸去后可坐观红梅白雪。穿厅而过的寒风被?锅中腾腾冒出的热气驱散,倒也不?会觉得冷,仆妇添了暖酒,而后依着吩咐将各自想要的小?份菜碟端到跟前,由各自亲手涮煮。
阿嫣既为人妇,自不?好?偷懒。
五尺长?的小?案上摆了各色菜碟,她依着谢珽的口味,将肉片菜蔬放入三?格里,又让仆妇取碟糕点过来,磨牙用。铜锅底下烧酒慢燃,锅里渐渐沸了,阿嫣估摸着火候,捞出来放进谢珽盘中,“这肉是腌过的,煮得老了不?好?吃,殿下尝尝。”
谢珽依言尝了,果真不?错。
筵席刚开,几个孩子跑来跑去挑喜欢的菜色,还亲自捧给长?辈,哄得老太妃很是高?兴。
谢珽瞧她一双眼睛只?在锅里打?转,挟肉涮菜的动作颇为熟稔,不?由道:“在京城时也常吃暖锅?”
“每年一两回,尝个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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