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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睥睨傲然的姿态,实在嚣张得很。阿嫣失笑,“那我就狐假虎威了。”
——竟还有点小?期待呢。
车队在行至朱雀长街时悄然分开,侍卫们带着?装了箱子的车辆前往随园,陆恪等人则护送阿嫣和谢珽,直抵宫门。
内官笑而相迎,请两人入内。
宫城威仪,楼阙巍峨,初秋明晃晃的日头?下,含元殿岿然立在高台上,翘角飞檐如羽翼舒展。晒得发烫的地砖上,盔甲严整的禁军站姿挺拔,仍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象。
这?条路是官员上朝所用?,直通含元、宣政、紫宸三殿,比别处格外雄伟宏大。
阿嫣从前跟随祖母到?内廷拜见后?妃时,多?半自偏门而入,这?还是头?一回踏在含元殿前的地砖。关于祖父的模糊印象浮入脑海,阿嫣曾踏遍祖父到?过的许多?土地,连皇宫内廷的藏书楼,她都缠着?徐太?傅带进去过。唯有这?闲人不得踏足的前朝三殿,莫说踏足,连瞧一眼都难。
而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她竟跟着?谢珽这?么个野心勃勃的人踏进了这?皇权巍巍之?地,身上还挑着?跟祖父相当的封诰品级。
年岁无声流转,襁褓里的孩子终究是长大了。
阿嫣不自觉挺起腰肢,姿态端然。
心中无数念头?飞过,直到?一道身影落入视线——
奸相吉甫。
那位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宠臣,永徽帝将朝政大事和太?子教导都托付给他,自己躲到?后?宫里图清闲风雅,十余年过去,早已养得吉甫树大根深,一呼百应。此刻,他跟诚王从紫宸殿出来,并肩而行时,相爷手握重?权的气度轻易盖过皇子的贵重?,昂首挺胸时,颇有一手遮天的架势。
阿嫣对他却颇为反感。
倒不是为了乔怀远的那点私事,而是此人狡诈狠毒,欺上瞒下,对永徽帝极擅逢迎吹捧,在外却强取豪夺、无法无天。朝廷如今的情势固然是积弊渐重?,无力回天,他这?十余年的弄权糟蹋也功不可?没。
两处相逢,阿嫣神?情淡淡。
对面诚王像是刚挨骂,敷衍着?朝谢珽点了点头?,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倒是吉甫含笑驻足,朝谢珽拱手为礼,“许久没见汾阳王殿下,这?英武神?姿是更甚从前了,果然虎父无犬子,有将门之?风。”说着?,又笑看向阿嫣,同样拱手为礼,夸赞道:“从前就听皇后?娘娘夸赞,说王妃瑰姿玉色,端庄淑慧。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吉相客气。”阿嫣淡声。
年才十六的少妇,算起来比吉甫的掌上明珠还小?一岁,搁在从前的吉甫跟前,这?种没落高门的姑娘他是不屑多?看的。先前瞧上毫无根基又有眼色听话的乔怀远,将他招为赘婿时,也毫无顾忌的施以利诱,丝毫未将这?楚家女放在眼中。谁知楚家闹了一出逃婚,这?姑娘竟替嫁去了魏州。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谢家竟接纳了此人。
这?般进展,着?实令吉甫意外。
毕竟,当年谢衮战死,谢家击退敌兵后?,在河东军中大刀阔斧,拔除了许多?人手,兴许是知道了背后?的蹊跷。
吉甫原本以为,谢家即便接受赐婚,定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哪料据乔怀远递来的消息,这?夫妻俩感情竟颇和睦。谢珽不止让楚氏出席河东演武之?事,还予她王妃应有的尊荣,连劝桑礼都替了,十分看重?。
又据乔怀远暗中探来的消息,谢珽虽主掌军政,实则威信不足以服众,远非表面所见那样所向披靡。相反,萧烈、裴缇等一干老将,甚至亲舅舅武怀贞都对这?资历尚浅、刚愎独断的王爷心存怨言,出征时也各怀心思,为自家势力挣功劳,而非真?的臣服于谢珽。
由此可?见,谢珽袭爵未久,在一众有资历又有战功的老将跟前根基未稳,威信有限。
那么他善待楚氏,想必是有意跟朝廷示好。
这?般色厉内荏,对朝廷有益无害。
不过毕竟是坐镇一方的悍将,尸山血海里历练出的冷厉气势非旁人可?比。如今既碰着?了,身份品级殊异,吉甫敢将诚王压得死死的,却不敢在谢珽面前摆谱,便是遭了阿嫣的冷淡,也笑意不减。
见谢珽满身冷硬,还笑着?指路——
“皇上就在麟德殿呢,两位请吧。朱内官,照顾好贵客。”
说罢,自回衙署去了。
他的衙署就在含元殿西侧,近得很。
两拨人擦肩而过,阿嫣不知吉甫满肚子的官司,仍随谢珽往麟德殿走,心里却渐渐明白?了过来。吉甫此人虽口蜜腹剑,却因重?权在握,等闲很少给人陪笑脸。今日待谢珽如此殷勤,果真?这?男人猜得不错,朝廷没打算因擅自用?兵降罪,甚至还有求于他。
情势逼迫至此,这?座看似巍峨的庙堂果真?外实内虚。
她跟徐秉均说的那些话,恐怕不是杞人忧天。
……
麟德殿里,明黄帘帐长垂,铜鼎中青烟徐吐。
上等的龙涎香,却无法令永徽帝静心。
他的神?色极为难看。
作为先帝仅有的子嗣,比起那些你死我活夺嫡的皇子,他这?皇位毫无悬念,几乎是被强塞来的。许是喜好书画的天性使然,许是秉性懦弱懒散不愿担当,他从未想过挑起江山重?任,幼时被太?师逼着?读书,动辄都要?拿朝政天下压人,早就让他烦透了。
登基之?后?,对权位更无贪恋。
朝堂上那些事积压成堆,千头?万绪,他最初还试图打理,后?来瞧着?积重?难返,索性放弃了挣扎,一并丢给相爷和尚书们,只管在后?宫躲清闲。若碰着?须由他定夺,委决不下的,也多?是问信重?宠臣的意思,而吉甫每回给的建言,都能说到?他心坎上。
他甚至想好了,等太?子再年长些能担大任,或是诚王才德出挑,能令朝臣信服,便退位当个太?上皇。
届时便可?两袖清风,再无须为琐事烦心。
这?十来年间,他享着?世间最极致的尊荣与富贵,呼风唤雨又清闲逍遥,从最初的为所欲为,到?如今的穷奢极欲。
朝臣谏言皆逆耳烦心,唯有吉甫独懂圣心。
他放心托付江山,直到?南边流民作乱。
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到?后?来席卷数州所向披靡,永徽帝久在深宫,听到?的都是国泰民安的消息,怎么都没料到?,那一股小?小?的火苗竟能蔓延播散,迅速烧遍那么多?地方。周遭几处节度使都不听调令,禁军出征后?惨遭落败,反将朝廷的颜面丢了个干净,躲懒多?年的皇帝终于觉出了惶恐。
他只能指望相爷和儿子分忧。
可?惜诚王空负朝臣夸赞,上回亲自挂帅南下,灰头?土脸的吃了败仗回来,至今都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
至于吉甫,朝政上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碰见战事竟也束手无策。且据近来收到?的消息,南边流民之?乱其实早几年就有苗头?了,还闹过几回,只是官府瞒报压着?,无人知晓而已。吉甫一向以耳聪目明自居,对此竟然也一概不知,被闹得措手不及。
以至如今朝廷节节败退,周遭众将作壁上观,寻了种种借口推诿,就是不肯调兵为朝廷分忧。
简直令他孤立无援!
永徽帝安逸享受得太?久,碰上这?种事也无从应对,算来算去,也就一个嚣张狂悖、擅自用?兵的河东节度使谢珽还没表态。且据吉甫探到?的消息,谢珽瞧着?大权在握,实则根基未稳,河东麾下也山头?林立。既然内患未除,部将各怀心思,对朝廷的威胁便很有限。
情急之?下,难免萌生出驱虎吞狼之?意。
方才召吉甫和诚王来也是为此。
吉甫知道禁军没能耐弹压那些拥兵自重?的节度使,便退而求其次,只图京城一时安稳,对此素来赞成。诚王却觉得谢珽能拿下陇右,足见有号令众将之?能,怕驱虎吞狼不成,反而引狼入室。为长远计,不宜再让谢珽威名?更甚,反而该拿出朝廷威仪治以擅自用?兵之?罪。
那两人争论了半天,不欢而散。
这?会儿永徽帝都气得肝疼。
——流民之?乱都压不住,指不定哪天就打到?家门口了,诚王还想治谢珽的罪,是发白?日梦呢?
进退维谷、前狼后?虎,这?滋味属实难熬。直到?听见内官禀报说淮阳王谢珽携王妃求见,永徽帝才似窥见曙光,迅速将脸上的怒色收去,摆出仁君明主的姿态,吩咐道:“快请。”
作者有话要说:珽哥:没条件扮猪吃老虎,那就扮个病猫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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