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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过来取针,打破房内足以令人窒息的尴尬。

纪荷从床上起来,表面镇定?的收拾零零散散的一堆物品。

江倾一言不?发,抱着念念,等她收拾好,一齐往外面走。

走廊各种儿童壁画鲜艳活泼,他?抱着人在前,纪荷走在后面几乎被?他?山一般的背脊全挡住、看不?见前方路。

他?步伐快而有?节奏,纪荷跟着这股节奏,走得不?急不?缓。

到了车上,念念被?绑在安全座椅,江倾放下时,小丫头哼唧着,转搂住他?脖子,他?因此倾身,进退不?得。

纪荷坐进后座,将小丫头胳膊拉下,哄了几声妈妈在这里,才算让他?脱身。

……

回?去路上,纪荷疲乏,磕着眼昏昏欲睡。

朦朦胧胧中驾驶座男人的侧颜坚毅而英气?,等待红灯期间,方向盘上的两手微微摩挲,法式衬衫的袖口繁琐,规规矩矩用钻石袖扣钉着,他?似感到束缚,闲散拆着左腕袖扣。

“今天几号?”纪荷突然懵了一瞬,呆呆发问。

解袖扣的手指一顿,他?微微侧眸,一双剑眉和深邃双眸印在后视镜中,“十六。”

“……十六?”纪荷一下大睁双眼,重复一遍,“十六!”

“怎么?”江倾静静看着她。

她原本陷在座椅的身体猛地打直,从旁边包里快速掏出?手机,对着手机屏幕一阵戳,“今天许莱结婚——我手机定?了闹钟被?念念泡坏了没响!”

今天暴雨,却是个好日子,结婚办酒集中,酒店爆满。

江倾踩油门前进,听到她在后头打通电话。

“许莱!不?好意思!我女儿傍晚发烧呕吐将手机吐坏了,去你婚礼晚宴的闹钟没响……什么……你在机场……什么时候走……一个小时?”

她满脸焦躁,分.身乏术状态尽显。

“我想和你见一面……你看方便吗?”她征求着对面意见,接着点头,“好好……我半小时内赶到!”

结束通话,纪荷猛地抬眸,不?期然看到后视镜里一双紧紧簇起的剑眉。

以为他?不?高兴,他?却忽然启声,“别急,我送你去。”

纪荷松一口气?,“那你开慢点……”

江倾嘴角扯了扯没说话。

从这到机场半小时内赶到——做梦。

纪荷这梦做得纯粹为难司机,又要他?快,又不?能太赶,简直和在那事上有?一拼。

在那事上,女性迟钝,男性只要感觉到位可以很快,江倾恰恰相反的那种,他?可以控制自?己、将时间无限拉长?,这时候她的“问题”就百出?。

“你慢一点!马上八十了!”

江倾开慢,她又……

“可以上一点点……”

提到九十码,她牙关打颤,看他?的眼神仿佛是什么邪恶物种。

江倾皱眉,“道路情况良好,没关系。”

纪荷低嚷:“别人没关系,你有?关系。九十到一百,一百就到一百二——我太知道你了!”

江倾点点头,这的确是自?己的风格,哂笑一声,“你很了解我。”

“当?然!”纪荷紧盯着前方的路,思想纯洁,“你车速很快——”

江倾默认,面上云淡风轻,她说多快就多快,她说多慢就多慢。

三十五分钟到达机场,纪荷很满意,猛拍了下他?肩,以资鼓励。

接着,跳下库里南,从后座自?己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显然早就将礼物准备妥当?。

许莱有?心的等在道路旁边,看到她下车,欢快地摇手。

两人在夜色下拥抱。

许莱红光满面,新?娘子味十足,散开的头发上还沾着婚礼现场洒落的彩片。

纪荷伸手帮她摘下一片,两人相视后大笑。

纪荷将礼物送给?她,“小小心意,祝你们白?头偕老。”

是一只玉簪。

纪荷亲自?设计,交给?做珠宝的朋友打造。

许莱喜欢穿汉服,家里头饰如山,但唯独缺一只梨花簪子,无论古代现代梨花都显不?吉利、预示分离。

可许莱偏偏爱梨,她本身就是一名插画师,作品中很多梨花。

“你真?有?心了。”许莱眼眶微红,她从来没跟纪荷提过自?己喜欢梨花,两人的交往也不?算深交,只在三年前市局会客室彼此面目全非的初见,和在自?己先夫葬礼上的鲜血淋漓。

后来再见是三年后的咖啡店,纪荷一身光鲜亮丽、深藏不?露。

“小意思。”纪荷轻笑,“不?过就是多看看你的作品。”

“我们经历过生死,得为原本高洁的物品拨乱反正。”许莱笑着说,“我也送你一件礼物。”

音落,拿出?一只长?长?的盒子,“回?家再看。”

“什么?”纪荷好奇到眼睛放亮,不?住打量、转动着盒子。

许莱失笑,“回?家再看。”又朝路边停着的库里南努下巴,“之前给?你两张请柬,一张你单独来,一张你们一家四口的……现在算后者吗?”

纪荷轻笑一声,坦言,“管它呢。无限可能。”

“是的。”许莱欣慰,“你现在的状态比那天在咖啡店相遇,真?实太多。”

“怎么?”纪荷笑,“因为没化妆吗?”

“恰恰相反。”许莱说,“那天你套着面具,笑容仿佛尺子度量过的虚假。”

纪荷眼眶一酸,笑声上扬,“同类可看清同类。我骗过大部分人。”话音一转,眼神真?挚,“我们都走出?来了,靠自?己的努力,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徐佳航烈士一定?也为你高兴。”

“他?不?高兴也没办法……”许莱勉强笑,“是他?先抛下我呀。”

纪荷拥抱她,笑着,“过去了。真?羡慕你,全城暴雨沦陷下,你出?门轻松度蜜月。”

又遗憾,“我还没度过蜜月呢,婚礼也没有?……”

许莱目光盯着库里南车窗内男人坚毅的侧颜,安慰笑,“一切都会有?的。”

……

回?去路上,天空先飘起细雨,接着哗哗声如雷,砸在库里南的周遭。

视线一片模糊。

纪荷这回?换到了副驾,眼睛紧盯着前方,虽然完全帮不?上忙,她这三年哭坏了眼睛,夜晚开车十分受限,眼镜在包里,此时没有?大张旗鼓拿出?来的必要。

江倾开车十分稳妥,暴雨下前进有?条不?紊。

她于是觉得自?己多余,微微磕眼,在他?接起的一通电话中,听着男人磁性的嗓音渐渐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劳斯劳斯最出?名的星空顶,笼罩在眼前,一闪闪,还有?一道流星动态的滑过,她眼皮眨了眨,让视线更清一点,前挡外面是凤凰城家里的后进门,入户厅挂着两盏橙灯,地砖上散落着鞋子。

今天一天匆忙,先是暴雨家中缺少?物资无法出?去采买;小保姆请假回?家人手不?足;纪荷早上看到孩子怏怏的怕阮姐搞不?定?就没出?门、在家办公,错过许莱的婚礼。

念念去了医院后,年年也不?舒服,阮姐特意没打电话,是纪荷打回?家中听到年年状态不?对劲才发现。

兵荒马乱,阮姐没来得及收拾屋子,后进门的入户厅,壁柜、鞋柜零零散散的一大堆东西。

她瞧了两眼,心却安定?,这就是家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接着,眼皮一颤,发现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外站着人。

一个男人。

白?色衬衫瞩目,打一把?劳斯劳斯二十多万的黑伞,可能金钱铸就,使?得这无意一瞥,每个角度看上去都昂贵无比。

他?淡淡抬首,唇缝中喷出?白?烟,像云层倏地翻涌进黑夜、奋不?顾身的锋利。

侧眸,一张被?伞檐雨线格挡的俊脸,淡漠、疏离、冰冷,对上她的眼睛,嘴角微微一勾,度化万物般柔情似水。

纪荷心脏被?猛地一提,不?经招呼的就伺候了她一顿,茫茫然,以至于许久没找回?自?己。

车门从外打开,他?伞执过车顶,等她下车。

纪荷看了眼后面,白?紫双拼色的真?皮座椅上空空如也,念念显然已经被?抱下车。

顿时轻叹一声,不?好意思笑,又挺意外的他?竟然没叫醒自?己。

纪荷下车时,由于底盘过高,稍微踉跄了一下,暴雨如注,伞檐好像无尽的宽阔,纪荷五味杂陈,不?知道这一下是自?己跌进他?怀里的原因,还是伞檐真?的无尽宽阔,除了温暖,再没感到别的。

“慢点。”江倾的声音隔着暴雨清晰如昨,是十七岁相遇时的他?,不?可一世,眼高于顶,纪荷只是他?的跟班、下脚料,随意填充敷衍江昀震的借口;也是经十年重逢手上长?满枪茧,行事雷霆,对她步步相逼、不?让喘一口气?的霸道无比男人。

都是他?。

变化却肉眼可见。

他?现在眼神在她身上不?多留、总轻描淡写带过,扣她肩,于风雨中带着她往台阶走的步伐却快速有?力,纪荷没有?思考空间,就随着他?进了门。

肩头的大掌在她没回?神前就已离去。

他?收起伞,扔进伞桶中,漫不?经心对她说,念念已经上楼,睡在她的卧室,年年有?点小低烧,刚才退下了,看起来问题不?大。

“我睡了多久,怎么不?叫醒我?”纪荷皱眉,她刚才醒来,发现座椅被?放平,车窗留了缝,开着冷气?,身上搭着毯子。

“在院子里一个小时。”不?算在路上睡的。

江倾笑了笑,眼睛看上去极度温柔。

纪荷快不?认识他?了,瞪着大眼睛望他?。

“我去看看念念!”她逃避,不?自?在一声,赶紧脱了鞋子上楼,没和他?打招呼再见,显然不?算道别。

江倾只好脱鞋,穿袜子走进。

玄关有?些乱,他?脸色寡淡,眼睛在瞄到旁边另一双男士皮鞋时,冷嘲地一勾起。

侧了侧颈项,背脊放松,径直入内。

……

到卧室,纪荷看了孩子,念念睡得平静,身上换了睡衣,脸上也干干净净,显然被?擦洗过。

她凝视了一会儿,放下心,倏地眉间一耸,想起什么的,赶紧翻自?己枕头。

水蓝色蚕丝料子旁边空无一物。

她眉皱得更深,一时想不?起,是自?己早上起床时,将那套男士睡衣放起来了,还是江倾上来时、阮姐机灵的把?东西收好了。

离开床边,到柜子查看。

只见抽屉中整整齐齐码着八套他?的睡衣,最顶上一层就是她昨晚睡前抱着的那一套。

纪荷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可能被?发现了,抱着前夫的睡衣睡觉,多么奇葩。

谁让她习惯了呢。

哪怕再脱胎换骨,有?些习惯难以改变。

她已经够努力。

一时记忆不?太灵活,不?晓得睡衣是自?己放进来的,还是江倾来时、阮姐放的。

于是到儿童房去问阮姐。

年年念念目前共睡一个房,但有?两个地方。

纪荷之前精神欠佳,两个孩子跟阮姐睡在二楼,这段日子恢复正常,孩子们全部跟自?己睡三楼,有?时在儿童房,有?时候在她的卧室。

这会,两个孩子生病隔离开,念念在卧室,年年在三楼儿童房。

纪荷还没走进,就发现里面有?周开阳的声音,她十分意外。

“哎呀,你醒了?”阮姐坐在床沿,看到她,声音惊喜,脸上却苦不?堪言的样子。

纪荷惊讶。

收到阮姐的求助,目光往床头老虎椅上坐着的男人看去。

周开阳还是下午那套短袖长?裤装扮,夜里十二点多,脸色有?些憔悴,听到她来,也不?回?眸,就这么对着年年的床,神情冷峻。

纪荷清咳一声,眼神问阮姐怎么回?事。

阮姐立即站起来说,“多亏周先生。你带着念念走后,年年也发起烧,怕打扰就没告诉你,正在家里手忙脚乱,周先生突然去而复返,我跟他?说了情况,他?就一直陪年年到现在。”

“哦……”纪荷啼笑皆非,心里的苦只有?阮姐知道。

阮姐以眼神表示理解万分。

刚才她单独在车里睡觉,两个孩子又病歪歪、安静的如空气?,这栋房子就剩下阮姐和另外两个男人当?主角。

阮姐在中间调剂,属于缓和层。

两个男人简短招呼,各忙各。

江倾在楼上看念念,周开阳在楼下陪年年。

年年低烧退热后,江倾进来瞧了一眼,接着打招呼,到外面等纪荷醒。

阮姐真?是坐如针毡,周开阳不?走,江倾也不?主动叫醒纪荷,她差点以为这三位年轻人要在凤凰城纠结一夜。

谢天谢地你醒了——阮姐的眼神如是说。

而纪荷想的更惨烈,她以为自?己睡觉的一个小时内,江倾和周开阳全程在同一个房间里。

那画面,不?敢想。

纪荷有?些啼笑皆非,靠几声清咳克制下去后,走到床边,对周开阳道谢,“这么大雨又回?来,真?麻烦你了。”

周开阳原本有?话说,看了阮姐一眼,嘴唇立即抿紧。

这动作显眼,又突兀。

阮姐可是乔景良身边的人,察言观色水平一流,一看周开阳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碍事,赶紧对纪荷招呼一声,借口下楼休息溜了。

剩下两个人。

周开阳叹息一声才开口,“我走时没跟两个孩子打招呼,过意不?去,吃过晚饭买了礼物,带着过来,没想到他?们生病了……”

他?从沙发起身,脸色疲倦,靠近她,“对不?起,我当?时太冲动,什么都没顾及到,没帮上忙……”

“没事。”纪荷笑,明眸皓齿,“能再来一趟,我才受宠若惊。今晚谢谢你,阮姐一个人真?搞不?来。”

周开阳点点头,似乎倦了,没多停留,强勾出?一个笑,“我先走了。你不?用多看着,他?已经退烧,不?会有?事。”

“好。”纪荷送他?下楼。

外面暴雨有?所缓和,变为疾雨,风声转弱。

楼下大客厅里只开了灯带,纪荷眼睛不?好,晚上不?能用强光,阮姐和周开阳都习惯给?她开灯带。

此时,落地窗前、面湖而站的男人,背影沐浴着昏黄灯色,脊柱微弓,衬衣崩在后背。

这一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存在感却相当?爆表。

两人走楼梯下来,不?约而同看见他?,一时,面色各不?相同。

纪荷维持着笑意,“江倾,孩子没事了。”

周开阳面色冷硬。

江倾闻声扭头,过了周开阳一眼,面无表情,再看纪荷时,嘴角弧度上挑,“我知道。”

他?说着走过来,纪荷才发现他?没穿鞋子,虽是夏天,但也太失礼了,不?好意思笑,“你干嘛?鞋子不?穿一双?”

“光脚不?怕穿鞋的。这样自?在。”他?这么说着,的确很自?在的笑看她一眼,接着打招呼离去,连多余的交代都没有?,径自?到入户厅,穿上鞋,拿伞,一气?呵成。

周开阳落后一步,让纪荷早点休息,孩子有?阮姐时不?时看着,她不?用太操心。

他?不?知道的是,在纪荷心中阮姐是自?己的家人,不?可能太过劳累对方,但也不?解释,笑着点点头,表示会的。

两个男人先后走入风雨中。

纪荷站在玄关送,这才看到院子左侧停着周开阳的白?色林肯,也是越野,这天气?行驶没问题。

忽然想到自?己泡水的奥迪一阵悲从中来,她苦不?堪言笑着,朝周开阳挥手。

江倾忽然回?头,告诉她,“钥匙在玄关柜子上。”

“什么?”纪荷一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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