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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深深吐息两次才没将?脏话骂出口。

这是人干得事吗!

“三司找来的人证就有当年的残兵,这些人一登上大殿就泪流不止,直呼襄林侯是个畜生,说是好心让他们在南域静养,实则是将?他们弃了,将?士做逃兵是死罪,弃军也是死罪!爷爷的人说襄林侯的棺材甭想下葬,就等着皇上下令开棺鞭尸吧。”

夏修贤听到这迷茫地?看向?盛言楚。

“楚哥儿,皇上不会放过襄林侯的余孽,皇上若是罚金家,那你怎么办?”

盛言楚苦笑:“皇上若收回商户科考的旨意,那我就是罪人…”

李兰恪和夏修贤相视一眼,齐声喊:“楚哥儿…”

“你们用?不着劝慰我。”

盛言楚目清如泉,环视二人道:“等宫里的消息吧…这道圣旨不能下,倘若下了,那我就去?跪街,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商户科考的恩赦。”

李兰恪忙呵斥:“楚哥儿,你这是作甚?!什么人才去?跪街,十恶不赦的罪人才会去?,你若去?了,你让宓姐儿怎么办?”

跪街和敲登闻鼓不同,敲登闻鼓是心有冤气替自己?鸣不平,跪街则是堵上这条命面圣。

京城四大街交汇处有一个石头杌子,周围圈了一层锈迹斑斑的铁链,上去?跪着的人意味着生死看淡,一般这种情?况下,皇上都会见?跪街之人。

跪街之所以成为十恶不赦的代名词,主要是因为在老百姓眼里,能胆大到将?生死抛之脑后的人都不会是好人,好人谁不怕死?

所以还没等跪街的人上达天听就会受到周围百姓烂菜根子围攻。

最近一场跪街事件要追溯到五十多年前,据说跪街的是个妇人,因家中婆母和丈夫要将?她休弃另娶,那妇人敬公婆善待夫君,被休弃后告官官不应,娘家人又满心嫌弃,走投无?路之下,妇人跪街将?遭遇说给先帝听。

先帝闻之大怒,当场将?妇人夫家和娘家人流放苦寒之地?,而那妇人报仇后一头撞死在石头杌子上。

一听盛言楚要跪街,李兰恪第?一个不答应。

“有爷爷在呢,你怕什么!你去?跪街保住商户子科考的圣旨,可宓姐儿怎么办?你想让她还没出嫁就做未亡人?”

盛言楚当头破了一瓢冷水倒也清醒了,对啊,华宓君怎么办?何况他答应过他娘不走歪门邪路,他若是有三长两短,他娘怎么活下去??

见?李兰恪不停数落盛言楚,夏修贤忙站出来打圆场。

“李兄就别骂楚哥儿了,他现在脑子怕是糊得跟浆一样?,太?子在殿上弹劾他的状元身份,商户一旦没了科考机会,最先受累的是楚哥儿,他才考中状元没两个月呢!”

李兰恪呕的要命,连连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

“大不了不当状元就是了!我李家将?宓姐儿许给他看中的是他的状元身份吗?”

夏修贤眼疾手快的扶起茶盏,嘴里嘟囔道:“李兄消消气,楚哥儿他哪里是在意他的状元之位,他是同情?外?边那些商户,商户更改门楣不易,当年便是有皇上那道圣旨在,楚哥儿在县学依然遭了不少?白眼,现在圣旨要收回,那些商户书生如何自处?来自同窗的嫌弃和鄙夷能寒人心的!”

李兰恪幽怨地?睨着盛言楚,闻言叹道:“我只?知商户狡诈多端,今日才知你这一路的艰辛,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商户科考只?是一时权宜,再过几十年,像你这样?的商户子既掌权又掌商的,朝廷势必会降旨打压。”

盛言楚嘴里发?苦,这道理他一直都懂,封建王朝以小?农经济为基础,商户子坐上官位后必须在商和官上选一个,两者都要未免贪心。

便是这样?既定的结局,他还是想搏一搏。

屋内静谧一片,院中蝉儿叫嚣不止,三人皆听得烦,等半天也不见?戚寻芳身影,盛言楚耐不住往烈日中走。

夏修贤被翰林院的事绊住脚不能跟着出来,李兰恪不放心便随盛言楚一道往外?奔。

两人腿长,转眼就来到了翰林院外?。

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热浪滚滚袭来,盛言楚热得汗水浇头,他体力好,小?跑半刻钟便感到了皇宫那条街口。

“楚哥儿你等等我——”

后边的李兰恪追得筋疲力尽,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李兰恪张着干涸的嘴大喘气。

“不行了,我跑不动了,你也歇歇吧,前边咱们进不去?。”

盛言楚胸口起伏不定,抹了把汗水走到李兰恪面前。

塞了颗薄荷糖给李兰恪,盛言楚靠着烫手的墙休息,边嚼薄荷糖边盯着宫门之处。

皇宫前这条道没有栽种绿荫,烈日当空连风的影子都看不到,闷热粘稠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住了,团团的将?两人压在这片蒸笼当中。

盛言楚睨了眼脚下两小?撮黑影,对李兰恪道:“兰哥,你先回去?吧,我不会冲动做傻事的,我就是想看看早朝什么时候散。”

李兰恪吞下薄荷糖,径直往地?上坐倒。

“我陪你一起等。”

“不用?…”

李兰恪翻白眼:“什么不用??爷乐意坐在这晒太?阳!”

盛言楚面皮烫得能蒸蛋,听到这句‘爷’,嘴角不由弯下,跟着席地?而坐。

将?外?衫挡在头上遮阳,盛言楚俊眉微挑,目视前方。

两人就这样?傻乎乎的等到宫门开,宫门一开,两人忙跳起来。

“谁来了?”

烈日晒得头晕,李兰恪又贫血,站起来时只?觉天旋地?转,好半天都看不清前边的人影。

盛言楚胳膊借给李兰恪搀扶,眯着眼道:“是熟人,走——”

“盛大人?”詹全摆手让随行先去?忙,自己?则大步过来,惊讶出声,“您怎么在这?”

左顾右盼后,詹全似有几分感慨:“您可是因为今日殿上三司会审的事?”

盛言楚点头又摇头,舔舔干裂的嘴皮:“詹将?军,皇上还没散朝吗?”

这都过午时了。

“没呢,”詹将?军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压低声音道:“盛大人放心,襄林侯一案牵扯不到您头上的,太?子和四殿下狗咬狗,两败俱伤。”

盛言楚激动地?追问:“金家呢,金家可有碍?”

金家有罪,但亦是他的恩人。

詹全面色不太?好看,抬鞋踢飞脚边的小?石子,抬眸看着盛言楚:“不瞒盛大人,我这趟出来就是要去?金家。”

“抄家?”

“不能够,”詹全健硕双臂抱住剑,摇头道:“金家嫡女和五殿下尚有婚约,五殿下适才开口求情?,这可是以往没有的…皇上破天荒竟允了五殿下所求,只?叫我将?金家男丁拿住。”

盛言楚拽紧衣袖:“抓男丁莫不是…”比对着脖子咔嚓滑几下。

詹全笑出声:“这我就不知情?了。”

李兰恪忍不住插嘴:“还不如抄家呢,没了男丁,家里那些钱财哪里守得住?女人怎么办?”

盛言楚担心金家女眷遭歹人趁乱下手,忙对詹全道:“詹将?军,能否帮我一个忙?”

一向?不打感情?牌的詹全眉眼闪动几下:“您说。”

盛言楚正色道:“想必将?军也知道我从科考是金家给的恩典,如今金家有难,我得出手相助,只?那和南域海贼勾结的罪名由不得我去?求情?,眼下只?希望将?军能给金家女眷留点情?面。”

“盛大人果真?是个义气人!”詹全抱拳拱手,沉声道:“大人放心吧,此?事我会办妥当。”

詹全走后没多久便又匆匆带着手下进到皇宫,李兰恪只?觉自己?再晒下去?要成肉干,二话不说拉着坚持等散朝的盛言楚往李家走。

命小?厮去?翰林院请了半天假,李兰恪和盛言楚坐到李老大人面前。

李老大人将?棋盘摆好,抬眸瞥了眼坐在那不停喝水的孙子。

“兰哥儿,你回院子洗洗再过来,一身汗臭味像什么样?子!”

李兰恪心知爷爷有话要跟盛言楚说,放在茶壶抬腿出了院子。

盛言楚努力喘匀气息,手往身上擦了擦,坐到棋盘对面执起一子落下。

李老大人没动,给盛言楚倒了一大杯凉茶。

“商户科考的旨意迟早有一天.朝廷要收回去?,你这次替他们争取,保不齐过两年又出事。”

盛言楚咕了两口水,顿了顿,缓缓道:“商户科考已经执行十年,这期间出了多少?安.邦治国的人才?披荆山的百姓山货无?路售卖,是商户县令出主意带着披荆山百姓发?家致富。”

拿起一颗棋子挡在桌上,盛言楚一字一顿:“前年咸庆郡出土匪,衙门官差胆小?怕死,商户官员便自掏腰包找江湖人士剿匪。”

“大前年康灵郡百来户家中婴儿被盗,那康灵郡郡守倒是个正正经经的文人,可他怎么做的,只?说孩子找不到再生一个,到头来还是下面的商户小?官联合起来将?歹人抓了…”

李老大人劝说的话哽在喉咙里,盛言楚说一件事便往桌上叠放一颗棋子,不消片刻,棋盘上黑子尽数落到了桌上,只?留白子孤零零的躺在那。

“老大人,人人都说商户奸诈,可商户做得好事并?不少?,哪一回各地?有灾情?不是商户冲在前头捐钱捐粮?”

“楚哥儿,老夫懂你的意思,但商户专权会出大事的,你放眼瞧瞧,这十年来有哪个商户官坐上高位了?没有。”

盛言楚傲然一笑:“我科考本就不是为了做高官,便是做一个小?小?县令也满足,有田产傍身,有铺面供着,我何必往高位上争?”

“那你下场科考干什么?”李老大人扁嘴。

盛言楚简而概之:“正名。”

“打从我第?一天进私塾就被人指着鼻子骂是投机倒把的货色,这一路白眼、轻蔑、鄙夷,我见?过太?多,后来得义父庇佑,这些难听的话语才渐渐消失。如今我是商户中头一个状元,我自然要替商户子多考虑,好叫天下人知道商户虽身份低位,但行事经商坦坦荡荡,那些所谓的奸诈卑鄙之人,敢问其他行当中就没有吗?”

冷哼一声,盛言楚续道:“襄林侯还是世家出生呢,他和南域海贼勾结,怎么老百姓不说世家子都是混账?柿子总是捡软的捏,见?我们商户好欺负就什么脏水都往我们头上泼。”

李老大人嘴角一抽:“你既有心帮商户,老夫也不好干看着。”

盛言楚耳朵涨红:“老大人,我是一时气不过才多说了些,并?不是想让您老人家帮…”

“你呀,”李老大人躺在摇椅上晃悠,眯着老眼笑:“且宽心吧,外?头传太?子弹劾你的状元头衔,你别听他们胡扯后心慌慌,皇上开金口点你为状元,岂会因为金家有罪就连坐到你?”

盛言楚说了一堆嗓子早已干的冒烟,边喝水边听李老大人说。

“日后你当然还能相安无?事的做翰林官,但剩下那些商户书生怕是多灾多难。金家落难,落在金家头上的皇恩自然要撤走,不过听你刚才说的那些商户官员的事,老夫倒觉得商户科考其实可行。”

盛言楚挽起手袖,捧着茶壶打嗝,小?声哔哔:“不行能执行十年?”

李老大人笑:“你小?子有力气还是留着去?皇上跟前皮吧,走,咱们进宫。”

“进、进宫?”盛言楚忙放下茶壶,期期艾艾地?问:“皇上现在会不会不想见?我?”

他和金家一样?是商户,老皇帝见?到他不生气?

李老大人抚着胡子,笑着耐人寻味:“今日大殿上吵得火热,可那帮人独独将?你这个大功臣忘了。”

盛言楚愣住:“大功臣?”

李老大人拉着盛言楚就往外?走,轻笑道:“没有你,皇上永远都不会知道南域战事里面的阴谋,你说你是不是大功臣?”

盛言楚羞赧:“皇上让我监察襄林侯身后事,我也是误打误撞…”

李老大人坐上轿子,撩开帷布:“盛小?友,你得跟宓姐儿多学学才好。”

说着,李老大人拍拍自己?松弛的脸皮,哈哈大笑:“脸皮厚些有时候并?不是坏事,待会进宫面圣,老夫让你说话时,你旁的别扯,就说你为了查南域战事疲累至极,怎么凄哀怎么开口,可懂?”

盛言楚懵懵点头。

卖惨嘛,他可以的。

两人进宫时早朝已散,老皇帝倦得倒在榻上打盹,眼皮还没碰上呢,就听苗大监尖着嗓子说李老大人过来了。

末了,苗大监补充一句:“李大人身后还跟着盛翰林。”

老皇帝木了木,他记得他没应太?子的要求剥夺盛言楚的状元吧?

进御书房前,盛言楚活动了一下脸部肌肉,用?力的掐了一把腰部,疼得龇牙咧嘴眼眶飙泪时他快步走了进去?。

老的头发?乱糟糟不修边幅,小?的红着眼瘪嘴哭…

老皇帝头疼地?望着两人朝他走来,李老大人是恩师,见?李老大人掀袍欲跪,老皇帝吓得心肝一颤,叉着酸胀的老腰快速起身扶住李老大人。

“老师行这么大的礼作甚?折煞我了。”

老皇帝六十多岁,胡子白,头发?白,面对李老大人,还是得弯腰。

李老大人不愧是教授帝王的先生,先是声泪俱下的将?自己?养育华宓君的苦诉说了一遍。

老皇帝腰疼禁不住站,李老大人站久了双腿打颤,岁数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多岁的两个老头相互搀扶着坐到榻上,李老大人哭完华宓君,又哭盛言楚。

“庆之…”老皇帝的字。

李老大人抹泪,再喊一声:“庆之哇,宓姐儿那孩子你是见?过的,骄纵蛮横,好不容易有盛小?友这样?的孩子愿意将?她娶回家,若盛小?友丢了官,我宓姐儿的亲事岂不是又要熬?”

老皇帝已经好多年没听到别人喊自己?的字了,乍然一听,老皇帝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总感觉人又回到了年轻读书的时候。

“老师说笑了,宓姐儿那孩子乖得很,她要嫁自是要嫁我朝最好的儿郎,只?老师又不愿我插手,不然我定给宓姐儿配一个…”

“老夫就要盛小?友!”

老皇帝可不敢回嘴,瞥了眼站在那的盛言楚,李老大人趁机招手让盛言楚过来。

盛言楚心领神会,跪地?学李老大人开始抽噎,话里没邀功,只?单说他听到了谣言,说皇上要撤他的状元,赶他出京城,还要禁止商户科考……

“我、”老皇帝委屈,霍然站起身踉跄两步,大叫:“朕没有!朕何时说过这些话?那都是太?子之言…朕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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