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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儿当初把虾饺方子卖给了牡丹大酒店!
“是啊!您外孙,可聪明厉害了!这份虾饺是我们酒店送给您的,您外孙当初给我们的方子,现在可成了我们牡丹酒店的招牌菜了!”经理也笑眯眯的,因为这份虾饺和曾老头辣酱,他们店的生意可是越来越红火,他这个当经理的工资也是一涨再涨。像他们这种大酒店,经理过来敬酒都是常事,不过这会儿酒还没开,只能敬茶了。
曾姥爷听到别人夸他家么儿,当然是高兴的。
可他也没忘记女儿之前求的事情,只能叹了口气。其实他本来也不是很想瞒着,好像他们家么儿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孩子一样;这会儿也不是他主动说出来的,那就不能怪他了。
一旁的曾娟霞已经面色惨白,而张志飞则绷紧了脸,目光狠厉地扫视着妻子的面孔。
“是啊,我家外孙……他很不容易。”曾姥爷抿了这一口茶,又和经理小伙子拍了拍肩膀。经理笑得更愉悦了:“所以小小年纪就有别人都做不出来的成就啊!曾老爷子,我们店还得多从您那儿进点辣酱呢!以后便宜点呀!”
“好嘞,好嘞。”
经理又和所有人敬了一次茶,这才笑呵呵的走了。
张志飞明明脸色难看极了,但此时却还是笑了笑:“原来岳父还有个外孙?”
“嗯。”曾姥爷心口又酸涩又难过,“来来来,吃吧……这虾饺就是我外孙给的方子,味道很不错的。”
张晨已经夹了一个到自己碗里,吃得像是小猪一样。
曾国强也夹了一个,边上给的辣酱他和很熟悉,明显就是自己厂子出来的油泼辣子。他低头咬了一口,满满的虾仁正如当初么儿剥到手疼时做出来的一样,味道还是熟悉的鲜美。他沉沉的叹了口气,觉得这顿饭是真的吃不下去了。
虽然女儿回来了,看到女儿还过得不错,他心里安定了;可是要真的回到那种父慈女孝的时候,他却又根本做不到。
张志飞捏着筷子的手都已经绷出了青筋。
任何一个男人,忽然得知妻子还背着自己生养过一个孩子,他的心情都不会多么美妙;更何况他这次来找曾国强还有其他的目的。一顿饭吃的颇不是滋味,点的小酒也只喝了一半。曾国强心里头只想着自己两个外孙了,叹了口气后主动表示这顿饭不如就到这里。
张晨则还在边上用手抓着一个红烧肘子吃,吃的脸颊上都沾满了酱汁,那拼命的架势和正常的孩子颇有些来去。
曾娟霞微颤着手,给儿子擦了脸,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
张志飞笑笑,忍住了心里的那股暴虐,客气地送曾姥爷回家。
轿车停在了街口,再往里有点狭窄了,因为两边都是摆出来卖东西的摊子。曾国强道了声谢,又下了车,看了一眼女儿,最终是摇摇头走了。
也没邀请女儿回家住。
路边热热闹闹,全是各种买水果,买零食,买凉皮的摊子。他平时总会带一点小东西给外孙和小贺,但他今天心情很不好,一路上都没有瞧边上的东西。之前明明吃了牡丹大酒店的饭菜,但他的口中也没什么味道,就这样慢吞吞地走到了家门口。
曾国强抬头看到了那亮着的玻璃窗,心口才安定了一些。
“诶,姥爷?”陆云泽耳朵尖,听到了外面开大门的声音,赶忙放下了手里的象棋,跑去把屋门开了。
回来的果然是曾姥爷。
贺邵承也走了过来,“姥爷回来了?”
曾国强看到了自己笑眯眯的外孙,又看到了那又高又结实的小贺。心口的空虚终于是被填满了,他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也没和么儿说他妈妈今天来了:
“诶,回来了。”
他回了自己的家,他,么儿和小贺三个人的家。
陆云泽还真的以为姥爷去和什么领导吃饭了,在边上絮絮叨叨的问新厂子的事儿。他最关心的就是新工厂的环境了,强烈要求要给每个房间配空调,让室内温度常年保持二十摄氏度。
他们这种辣椒厂,如果不配空调,员工确实要热晕过去。曾国强本来就想好了要把条件搞好的,因此就被外孙拉着坐在沙发上,一边笑一边点头。
“除了这个……我们厂子接下来还得把每个机器出的货编个号,万一出了什么事故方便追查,追回同一批的产品……”陆云泽嘟嘟囔囔的,特别认真,“姥爷你办公室也得多弄几个,以后咱们‘曾老头’可是要名扬全国的,来上班的人肯定不少。”
“多着呢,办公室放在三楼了,半层都是。”他捏了捏外孙的小脸蛋,粗糙的手指还没用力,就把外孙的小白脸给捏红了。陆云泽眼睛一瞪,心想连姥爷都被贺邵承带坏了!
祖孙两个闹腾着呢,贺邵承则去切了一份冰西瓜出来,都是已经去了皮的,只需要用叉子叉着吃。曾姥爷笑眯眯得去吃了一块,清爽冰凉的西瓜下肚,之前那些油腻和酒精的辛辣都散了。
果然还是在家里头舒坦啊!
贺邵承目光含笑,伸手过去又在对称的地方给么儿捏了个红印子出来。
他们这边气氛和谐,祖孙三个热热闹闹,曾姥爷和贺邵承一致欺负软乎乎的陆云泽,把陆云泽气得眼睛瞪浑圆,抢了那一碗冰西瓜就跑了,不给他们两个吃;而另一边,找了个旅馆入住的张志飞却是面色难看,黑得能滴出墨汁。
曾娟霞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得颤抖了起来。
张晨还面无表情,跟着爸爸进了房间里就自己跑去床边坐下玩了。
房门一关,曾娟霞就抖得更明显了。
张志飞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皮鞋踩得地板登登响。他真的是气恼到了极致,在回头时额角都绷出了青筋。他也不在乎屋里还有个儿子,直接就嘶吼了起来:“你结过婚了?曾娟霞?你还有一个儿子?!”
“志飞……我……”曾娟霞已经吓到六神无主了。
“你骗我说你根本没结过婚!”张志飞几步就走了上去,一个巴掌扇在妻子的面孔上,仿佛面前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可以任他殴打的沙袋,“好啊你,敢骗老子了,让老子捡你这个死破鞋!”
“呜!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曾娟霞大哭了起来,一巴掌就被打到了地上,脸颊也瞬间红肿,疼得她不住的捂住了自己的面孔,“我错了……志飞,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你?是你说你老子发了财可以给钱的!现在死老头子有了外孙,哪里还会把钱给我们?”张志飞又踹了她一脚,“你个死破鞋,跟你那个死老子一个死样!”
房间里,一个男人不断殴打着自己的妻子,不过到底随后没有再去打她的那张面孔,只是对着曾娟霞的身体进行虐待。曾娟霞的哭声和尖叫声久久不停,然而因为这是旅馆,隔音做的很好,隔壁的人也只隐约听到了一点,还以为是在做什么事情,根本没人去喊楼下的侍应生。张晨就继续坐在床上,玩着从床头上拿来的本子和笔,也根本没抬眼看正在殴打妈妈的爸爸。
他已经很习惯了这种事情,反正也不会打到他的身上。
“我不管你怎么办……老子明天就要你拿五十万回来!”张志飞把烟头烫在了曾娟霞的身上,阴狠的面孔上满是疯狂,“否则老子就把你这个破鞋送给他们抵债!”
“呜……呜……我去,我去要……我会要到钱的……不要打我了……真的不要打我了……”
曾娟霞哭得浑身颤抖,衣服也已经散开了,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躯体。
她是真的后悔了……只是看到报纸上父亲的采访,被酒后发怒的丈夫打怕了,便哭着说自己父亲发了财,那边有钱,可以帮他的厂子还债。接下来的一周她确实是没再挨打过了,张志飞还对她很好,因为所有的希望都在她父亲那里了……
可是,她父亲,真的会给钱吗?
要是早知道家里会发迹……她当初又为什么要跑出来……抛弃父母,抛弃儿子……
曾娟霞抱着头小声的哭着,头上原本扎好的发髻也全部散了,整个人狼狈的仿佛是一个乞丐。
她一整夜都是这样蜷着的,而张志飞则又在阳台上喝了半瓶酒,抽了一包烟才睡。张晨自己去上了个厕所,也一样占了张床歇了,让她这个母亲只能坐在地上,连个躺下休息的位置都没有。她也不敢哭大声,就继续淌着泪,抱着膝盖回忆着当初陆建海还在的日子。其实她心里还是很爱陆建海的,那个男人虽然穷,但是很温柔,也很体贴……
可是,她真的受不了穷,也受不了成为村上被指指点点的寡妇啊。
她又想到了陆云泽,那个和他父亲长得很像的孩子,虽然有些淘气,但又那么的聪明,从小就会摘点路边的花来送给她这个当妈妈的。她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可是,可是……她不能为了一个孩子,就把自己的未来葬送在了陆家村里啊。
曾娟霞知道自己是后悔了,但又死撑着给自己解释,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些许安慰一般。
第二天清晨,她的面孔还有些红,去要了冰块敷了敷才不那样狼狈了。张志飞是意识到自己没讨曾国强喜欢了,一想到昨天晚上还付了那么贵的一顿饭,心里的怒火就更盛了几分。他过去也算是广州小有头脸的一个人,如果不是遇到外资压迫,他的化工厂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负债累累的地步……
“今天就去把钱给老子要到!”他又踹了一脚妻子,“否则你等着被我卖给那些人吧!”
“呜……我会的,我会的……”曾娟霞仓皇的去换衣服化妆了,就算往脸上扑了再多的粉底,面色也依旧很糟糕。
她擦去了泪,不敢再哭了,因为再哭自己眼睛上的妆容就又要花了。
现在张志飞手里没什么钱,他们家唯一值钱的就是那辆小轿车了,可是当初买了十二三万的小轿车落地也就贬了值,如今能不能卖到五万都是个问题。她小心翼翼的和丈夫要了五十块钱,带着钱,拎着皮包,走出了旅馆。她是想打个出租去找父亲的,然而平县这种小地方基本没出租车这种东西,只有路口负责接送的电三轮罢了。
她只好坐着三轮车去了开口笑厂子。
曾娟霞心里其实也明白,父亲肯定是怨恨她了,否则也不至于昨晚都没喊她去家里头留宿。可她……可她也不是有意要害死母亲的,她留了信的呀。
心底还是充满了不安,她一路上都抿着唇,垂着眸想着当初的事情。总之多给自己找一些理由,多给自己找一些借口,她的心就能舒服一些了。
曾娟霞始终都回避了最初的那几年——她在广州刚刚搭上了张志飞,过得风生水起的时候。
曾姥爷在家里和两个孩子玩了玩,又拉着气鼓鼓的么儿下了局象棋,这才舒坦地去睡了一觉,第二天照常上班了。
他也想过女儿那边到底该怎么办,或许找个时间让么儿和他妈妈见一面?总之曾国强心里也明白,再住在一块儿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且女儿和新女婿也常居广州,估计过几天也就回去了。
他进了办公室,叹了口气,先去泡了杯浓茶喝了一大口。接着老头子才翻开了昨天的账本,开始在每一个出入单上签字敲章。
别看他厂子还小,但来来去去都很规矩的!
大姑娘又送了一沓单子过来,全都是整理好的东西,要曾姥爷一一过目呢。
李婶家二姑娘也已经高中毕业了,但是没考到参与高考的名额,因此就只拿了个毕业证书,直接来曾老头辣酱厂上班了。这个年头去参加高考都还是个稀罕事儿,别说考上大学的了!他们整个龙珠山村上也就零零星星的听说考了几个,而且也不是什么重点大学,就那种大专学校。
二姑娘跟着在边上做事,也挺认真的。
虽然厂子里的员工有的在交头接耳着昨天的事情,好奇老板和女儿之前的事情;但被李婶子一呵斥,就老老实实的工作去了。他们在辣酱厂的收入比别的国营厂员工还要高,一个月加上奖金能够有七八十呢!所以厂子规矩也多,比如正式工作时是不允许随意聊天的。
生产间的人又一次忙碌了起来,一盆子一盆子的辣椒面加进了搅拌机里,尽管一个巨大的风扇在一旁吹着,可员工们还是额头冒出了汗,累得很呢。
整个厂子都如常般的运转了起来,曾老头忙着手里的事,一时间都没去想女儿女婿。当曾娟霞又一次到办公室门口时,他还微微一愣,接着才去开门让人进来了。这大夏天的,外头肯定热极了,曾娟霞也满额头都是汗。尽管自己没去揉,可眼睛上的妆还是花了。
“爸……”
“今天……就你来了?”曾国强叹了口气,让她进了办公室,去拿了个凳子,又泡了杯水给女儿,“也好,咱们父女两个可以说说心里话。”
“爸……”曾娟霞又哀哀戚戚地喊了一声。
“我昨晚回去,没和么儿提你。”曾姥爷又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抿了抿嘴,如果手边有个烟筒,他肯定拿起来抽了,“么儿要是知道他妈妈……在外面说自己没生过孩子,肯定会伤心的。”
曾娟霞垂着眼眸,落寞地握住了手。
“是我对不起他……”
“你已经对不起他很多年了。”曾姥爷摇了摇头,“霞儿,你知道吗?我和你妈,是做爹娘的,也不盼你回来养我们两个老人,没指望过要靠着你过日子……可是么儿是你孩子啊!你走的时候,他才多大?”
沧桑的眼睛里满是痛心,“你一个当妈的,怎么能抛弃自己的孩子呢?你知道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
“爸……”
“他被人在学校里指着骂说是扫把星,克爹娘……没有孩子愿意和他玩,就算他考了班上头一名,都没有任何朋友……”曾国强说到这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去年夏天,他一个人太孤单,跑去和一群小孩儿玩,结果差点就要淹死在河里了,还是渔户把他捞上来的……别的孩子都跑光了……”
“你知道我这么多年,带着他……心里有多疼吗?”曾姥爷抬手擦了擦眼泪,很没出息的哭了,皱巴巴的手来回擦也擦不干净,“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忍心抛下他的啊!”
“爸爸……”曾娟霞也哭了,“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可是,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女儿真的不想一辈子都在农村里……我当时还那么年轻,那么早就当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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