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旧梦终(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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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妃娘娘,您怎么又来了?”金銮殿前,总管太?监一副极致不耐烦的神情,就差拿着拂尘驱赶了,“陛下并未传召,您……”
“本宫是来送一样东西的,”没等他说?完,楚端静将手中一卷竹简递了过去,“陛下想要的,都在这里了。”
“可是陛下……”总管太?监横眉倒竖,字里行?间都是狐疑。
“此乃楚宫地?图,他一定?会看的。”
大楚没了兄长支持,朝堂只会陷入一片混乱,与其让整个临安被?迫遭受唐军践踏,倒不如主?动出手。
傅云泽像吞并大楚,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享受!
“只一点,劳烦公公代为转告,”稍作沉顿,面上?似有缱绻一闪而过,“……若陛下真要攻下临安,本宫无话可说?,不过山河颠覆,总得让本宫看一眼。”
看一眼傅云泽是如何双手沾满大楚臣民的鲜血,又是怎么心安理得吞下这九州每一寸土地?的。
她要把这一幕刻进骨子里,哪怕来日化成厉鬼,也要拉着傅云泽一道入了地?狱才是!
没给总管太?监质问的机会,丢下这番话她扭头便走。
她相信,以傅云泽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会答应的。
毕竟能让一位楚国?和亲的嫡公主?,亲眼见证故国?在大唐千军万马的践踏下颠覆,对傅云泽这等心理扭曲之人而言才更有种成就感。
再怎么说?,把自己的愉悦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的群戏,总比一个人的独角戏有趣多了。
如她所预料的,前一瞬刚踏入流云宫,后一刻傅云泽恩准她明日随行?的旨意便到?了。
意外的是,此次还有美其名曰故地?重游的楚倾颜。
虽是横生的枝节,倒也无伤大雅。
计划如期进行?着,这些时日的无力与疲惫终于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希望手刃傅云泽的这条命,能赎了这一世罪孽的零星半点。
不错,那卷竹简的确被?她动了手脚。
且她有把握,只要傅云泽碰了,不足一个月便会暴毙。
试问这卷竹简,不论是真是假,以傅云泽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脾性,会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么?
至于她……楚端静不由自嘲勾了勾唇。
自接风宴亲眼触及兄长唇畔止不住的艳红,她便没想过要活下去。
除去傅云泽,一则为给兄长血仇;二则……扫清了这个障碍,总会让傅晚韫的后半生轻松些。
这样想着,她破天荒早早梳洗一番吹灭了烛火躺在床榻阖了眼。
呼吸前所未有趋于平静之际,视线所及恍惚正是儿时。
兄长教她识字修书,为她揽下责罚,不动声色为她清楚霓裳殿心有不轨的侍婢,护她衣食无忧。
明明只比她年长一岁,却?能以瘦小的肩膀撑下一片天。
随着她们不再年少,最后一幕则是离开?临安前的最后一眼。
岂料这一望,便是天人永隔。
再是寒苏姐姐。
苦口婆心规劝她不要冲动前往长安,切被?她的小人之心揣度成讨好兄长的阳奉阴违。
明明年少最要好的玩伴,到?头来却?因一个不值得的人渣,致死都没能和解。
最后则是傅晚韫。
一只吞心蛊,错过的便是整整一生。
傻乎乎听?从傅云泽的指示,对他极尽利用,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丢了他唾手可得的江山天下,更害得他余生落了残废。
楚端静啊楚端静,你这种人到?底还有什?么底气继续活在世上?呢?
无解。
不知过去了多久,伴随着眼角悄无声息滑落的泪痕,这些萦绕心端的容颜一个又一个纷纷褪去。
等到?再睁眼,她起床特意换了身干净的白裙。
来到?铜镜前,她甚至有心思仔细打量起了倒映其中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沉沉睡了一觉,眼睑下方的乌青基本消退,就连瞳仁里的红血丝都散去了些。
执起梳子,手腕翻飞间,利索取半数,用一根玉蝴蝶固定?挽成髻。
肤色白皙,长发垂落。
这番弱不禁风的楚楚动人模样,别说?自诩万花丛中过的欧阳煊毫不掩饰欣赏,就连傅云泽都不由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这张皮囊实在太?占便宜了。
然而傅云泽的细微惊诧并未错过楚倾颜的目光。
她攥紧了四指,眉目有一抹戾气穿梭。
等着吧,贱人!
此次无论如何,本宫都会让你四五葬身之地?的!
圣驾很快出行?,因着所使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路过之处无论是谁都要让道,所以从长安赶往临安,不过用了两夜一天的功夫。
乌泱泱的唐军,正驻扎在长安城外五十里处。
隔着护城河,楚端静仿佛能看见烟雾缭绕的临安城内,万户缩在屋内,面上?纷纷一副畏惧至极的表情。
“妹妹。”冷不丁的,又是无比熟悉的轻唤。
转瞬敛了眼底所有的泪光,回眸淡淡开?口,“贵妃娘娘有何事?”
“妹妹为何这般……”四目相对间,楚端静圆润的双眸却?满含透彻心底的冰霜,看得楚倾颜不由一阵发怵。
罢了,这贱人愿意找死,她大义凛然成全?了便是。
“本宫相信妹妹一定?知道陛下已经下令明日攻城,”她顿了顿,涂着朱红丹蔻的指甲虚掩着红唇,“那本宫说?一个妹妹不知道的。”
楚端静:“……”
下意识蹙紧眉头。
“妹妹还记得摄政王吗?他也跟来了哦。”说?到?这儿,见楚端静依旧沉默,她猛的一转话锋,“只是可惜了,被?挑断了手脚筋,打断了四肢骨,宛如一条狗般捆了寒铁链……”
“住口,你给我滚,立刻!”
这段幸灾乐祸的话,楚端静像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管不顾直接厉声斥道。
“妹妹何须这么生气?”这副浑身发颤的样子,便是计划成功的最好表现,“罢了,妹妹不欢迎姐姐,姐姐走便是。”
转身间,明显可见微勾的唇瓣有诡谲之光一闪而过。
她说?了一定?要让这贱人生不如死!
凛冬风雪,皑皑千里,覆盖了整座临安城。
护城河的水本该粼粼冰封,却?因一具又一具插满箭矢的尸体?,染了一层被?飘雪洗不掉的红。
“轰——轰——轰——”
一下又一下的石柱撞门声贯彻天际,与四周只有兵将哀嚎交相辉映。
不断有挥舞着兵器的士卒中箭,倒在血泊当中,挣扎着被?无数人踩踏,直至生命气息彻底与风雪消逝。
“城内的楚贼听?着,尔等败势已定?,识相的话,乖乖滚出来投降,本将或许还能网开?一面!”护城河畔,一位身着蓝铠束袖长袍的青年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刚毅面庞充满了胜券在握的自信。
正是大唐新皇的辅政将军南宫子清。
“南宫,你和楚贼说?这么多干什?么?”右侧的欧阳煊同样身披战甲,颇为俊俏的容颜满是恶劣,“陛下有令,今日之内务必攻下临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捉楚氏全?族。”
“果然,楚朝宁已废,楚国?也不过如此。”南宫子清轻嗤。
随后以内力传声,越过护城河,传遍这嘶吼遍天的旷野,“大唐将士听?令!楚贼负隅顽抗,妄图忤逆仁和之心,吾皇天命所归,众将士必全?力以赴,保我大唐收复九州山河,还天下太?平!”
一字一句,混杂着飞雪,漫天砸向临安城中。
主?帅下令,唐军士气大振,以洪水泛滥之势,约过护城河,涌向临安这座风雨飘摇的千年古城。
“轰隆——”
摇摇欲坠的城门终于支撑不住,仰向城内倒地?时,掀起一片尘埃。
这场唐楚之战,临安男丁都应了征,只剩老弱妇孺,瑟瑟发抖蜷缩着恳求放过襁褓中的孩子。
杀红了眼的士卒哪管这些,横冲直撞肆意发泄着胜欲。
“唐贼!你有种冲老子来啊,对一帮娘们动手算——唔……”城墙上?鲜血糊了脸的楚将话未说?完,胸前只觉一痛。
他怒目圆睁,不可置信盯着血流喷洒的胸腔,随后重心不稳面朝地?,直愣愣从城墙摔了下去。
“不自量力,”欧阳煊笑的得意,看向身旁收了暗器的南宫子清,“话说?你把人带来了么?”
“当然,”后者?拍拍手,很快有下属推着一辆囚车过来,“陛下坐享美人江山,咱们昔日的摄政王岂能不在场?”
囚车内的男子浑身被?铁链捆绑,长发混着血黏在脏污不堪的脸上?,细看之下,他的四肢分明瘫软,顺镣铐无力垂着。
唯有那双眼,冷的像雪,哪怕是阶下囚,也能波澜不惊。
“啧,摄政王这是不服?”被?他那双凉薄如星的眸子盯着,欧阳煊的笑容更得意了,“成王败寇,摄政王你不仅输了,还输的一败涂地?。”
圣上?隐忍数十年,终于找到?了机会,用楚国?公主?唱了出美人计让傅晚韫放松警惕,一步步掌握朝堂,走向坐拥天下的宝座。
他们这些选择追随陛下的下属,知道傅晚韫早年权势滔天时,是如何欺压圣上?的。
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傅晚韫这目中无人、胆大包天的逆贼,也该为曾经的篡位谋权付出代价了。
傅晚韫:“……”
似是在笑,可那生来瑰艳的美眸,此刻却?泛了凉薄的红,如恶鬼一般定?定?落在城墙之上?。
……是输了,但?不是输给运筹帷幄的傅云泽,而是输给那个明媚倾城的骗子。
恍惚间,眼前似浮现第一次相遇,也是这样的漫天飞雪。
那是他内伤最重的一次,发病过后晕厥在城外,恍惚只见一身蹁跹白裙的女子被?他掐着脖颈,明明怕的要死,也坚持要将金疮药喂给他。
等他的伤好了大半,第一反应又是伸手掐住那道雪白的脖颈,发问为什?么会救他。
这大唐,这九州所有人都想他下地?狱,他不信真有人是善。
“……咳……你受伤很重……阿娘说?……不能见死不救……”
阿娘?他怔了一下。
“我们阿韫这么聪明,阿娘只想让你做自己的大英雄,无论以后会不会顶天立地?,都要记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切莫见死不救呀。”不知为何,太?久远的记忆里忽然冒出了这一句。
那是儿时和母亲流落街头,被?恶人玩弄时听?母亲如此温柔叮咛。
或许是那双一尘不染的眼睛太?干净,他右手的力气渐渐散去。
然而那时的他却?不知,受控的楚端静愣是把“兄长”改成了“阿娘”,为的就是利用他内心的最美好而使他心软。
就是这一次的心软,造就了他这一生的彻底败局。
当他知道此女是傅云泽的和亲太?子妃时,已经彻底不想放人离开?了。
瞬间明白,从一开?始就是他那位好皇侄设的局。
逼他发病,让看似单纯无害的楚端静走近他,从初遇便做好了给他种下吞心蛊谋划,让他完全?放下戒备,调取整个摄政王府的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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