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流落乡间的富家少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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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嗯”了声。
“他爸爸那边……一定要先瞒着。”
“我明白的。”
医院那边也是昨天才刚有了点儿好消息,说先生总算恢复了意识,暂时脱离危险。可心肺上的毛病向来很难有个定论,情况将来的发展态势谁也说不清,从医生到时家全家上下没有哪一个人敢就此松开一口气。
原本少爷离家一直是先生心头的沉疴,这时候再拿这些事刺激他肯定不行。
妇人忽然低下头——她眉间现出了深深的沟壑,像是在忍受莫大的痛处似的。德叔立马对房间里的其他人道:“药,快给太太拿药!”
护工打扮的年轻姑娘端着一盘子东西冲到床边,而这时妇人双手掩嘴,腰弓了下去,昏天暗地地咳嗽了起来。仔细听就能发现,她粗重沙哑的咳嗽声中还混杂着些许短促的干呕声。
等她服下药慢慢恢复平静,德叔沉默地从卧室退了出来。门在身后合上的一瞬间,他再不能自抑,长长叹了一口气,两肩颓然跨下。
外头的那些人全都盼着时家垮个彻底、塌到尘埃里去,这样才好来看热闹——太太最清楚他们的心思了。然而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骨子里仍有股气在,被老天爷掌着肩膀往下摁也不肯倒。
她要亲自告诉他们,时家不会这么容易就认命。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个关头抛下这里的事去临城,尽管那里的环境才适合她调养身体。
也许是上天妒忌,时家尽管富甲一方,然而从老爷子那辈之后的每一代人,几乎没有哪一个不是疾厄缠身。现今的男主人一直有心脏问题,前些年昏倒一次后装上了支架;女主人身寒体虚,床头常年摆着安定;小少爷随了女主人的漂亮,也随了女主人的病弱,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同龄的小朋友吃糖吃巧克力吃冰淇淋,他却一直在喝又苦又辛的中药汤。
近段时间,时家不但家族企业遭受了重创,男主人还突然得知离家三年的小少爷如今境遇不妙,不堪打击当场晕倒,虽说在最后关头被拉了回来,可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女主人接过重担后,硬生生又为时家争取到了些时日。然而正当废墟上要结出些瘦瘪却珍贵的希望果实时,她因受凉染上了严重的肺炎,不得不卧床一段时间。
可是时家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德叔不愿再去想那几乎看不见多少光亮的未来,放任自己的灵魂徜徉于往日的回忆,以求暂且的安憩。
在时家最好的那些年里,这别墅里的每一个黄昏都美好得像是流淌的黄金,晚餐桌上永远摆着新鲜摘下的蔷薇,花香浸透金色的空气,也浸透一家人的笑声。
然而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盛装鲜花的玻璃瓶被打碎,笑声被斥责和哭喊取代。
“……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荒唐至极!!!”
“我早就不再需要你来替把控我自己未来的各种可能性了!我就是爱他,我要跟他在一起,我只是来告诉你,不是来寻求许可的!!”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和你妈妈永远不可能同意这件事!”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你们同意——”
女主人当时也异常严厉:“要是你清醒一些我们还能好好谈谈这些事,但时枫你现在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自己回房间去想方法冷静,现在,立刻,马上!!”
但谁也没料到,少爷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后,又打开了房间的窗。他从那儿离开,一去三年,杳无音信。
那个让他抛下一切的男人却在三年后一个人回到蓉城,把这些年来通过少爷拿到的无数商业机密当作投名状,找上了对时家偌大家业环伺已久的叶氏集团的门。
——叶氏虽然财力不及时家,但黑白通吃,为达目的从不计较走偏门还是行正道,再加上从姓孙的那儿拿到了东西,一宣战便摧枯拉朽般夺下了连串的胜利。
在蓉城波诡云谲的商业战场,这种酣畅淋漓的胜仗可谓百年难得一见,时家的窝囊更是跌破了一众看客的眼镜。叶氏一时间风头无两,落下神坛还跌得无比狼狈的时家不但要面对竞争对象的落井下石,甚至还要承受昔日合作同伴的倒戈。
作为叶氏的大功臣,那男人理所当然荣光加身、财名两得。在改头换面之后,他恬不知耻地来拜访先生和太太,一见面就说少爷当年其实跟他走散了,他也不知道少爷现在在哪儿,把先生气得险些病发;先生还没恢复好,他又过来说少爷快找到了,就在某某省的山区,是被坏人骗到那儿去的,又差点把先生气倒一次。
德叔最开始摸不清楚他的目的——时家三年前摸过这男人的底,知道他是什么秉性,没有人会相信他那套“对小枫心意不改,在找到他之前先替他关照父母”的说辞。
直到他自己按捺不住,率先一步撕破了脸:他惦记的其实是时家最后的那点儿底子,他要用少爷做要挟,把“蓉城时家”变成他的“蓉城孙家”。
几天前,他把他的人毒打少爷的照片发给了先生。那几张照片让先生当晚就住进了重症病房。
所有人都揪着心等下文,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少爷自己打来的电话。少爷听起来并无大碍,而且是独自一个人,并没有受孙越扬控制。
看来那些照片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少爷要回家了。
不知道这些年来,少爷在外边受了多少苦。
如果,德叔还是忍不住做起了徒劳的假设,如果当初少爷回国后,先生没让他去公司基层锻炼而是把他留在身边;如果少爷没有分到那个畜生所在的部门,没有和那个畜生日夜相处一起共事;如果自己能早点察觉到少爷和那畜生过于频繁的往来……
那么一切是不是就不会与现在不同?至少在再艰险再困难的局面里,少爷始终都安然无恙地呆在深爱他的父母的身边。
“去结账。”
时微嘴里还嚼巴着一块酸萝卜,一张艳红艳红的票子被拍到了他面前。“算不算得清找零?账可给我弄清楚了。”
“……知道了。”
饭馆的结账台上摆着几大罐药酒,泡什么的都有。时微无意间往右瞥了眼,发现自己肩膀靠的那罐里是条盘曲着身体的蛇,打了个激灵,迅速站直身体。
拿到小票后他厚着脸皮找收银员借了纸笔,找了个暗处抠抠搜搜地验起了账——要是钱的数目对不上,还不知道那老板要给他添什么堵。
“确定是这么多?”
时微又一阵无语。“我尽力了,但是您也得知道,我从小数学就烂,这没办法……”
“那你拿着吧。”
“错了也是难免……诶?”
时微手心里捏着三十五块八毛钱,跟在老板身后从饭馆里出来,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老板直接把找零全给他了?这都相当于他两三天卖命的工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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