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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浸淫在酒色中的陈叔宝看来目光浑浊,见张丽华终于肯搭理自己,他便将肥硕的身体往这美人身边挪了挪,伸手揽住她的肩,道:“朕是天子,怎么会骗你?只是方才皇后带着人过来……”张丽华打断道:“那人说了并非串通隋军,陛下为何不信?”
“朕若是相信了,爱妃此刻怎么会在朕身边?”
张丽华故作委屈道:“皇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说妾身与弘宣私通。仅凭皇后一面之词,陛下就将弘宣下狱,如此不是坐实了这种恶意重伤妾身的谣言?妾身哪里还敢在陛下身边坐着?”
张丽华口中所言,正是之前皇后沈婺华亲自押解沈客卿派去向杨广投诚的游说客来见陈叔宝的事。
张丽华原本像往常一样,和陈叔宝一起饮酒作乐,却不想那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沈婺华突然到来,身边除了亲卫,还绑着一个陌生男子和沈客卿。
沈婺华不同于陈叔宝的其他嫔妃,不喜与这一国之君寻欢,因此不得陈叔宝宠爱,夫妻情缘向来寡淡。她也不乐意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营生,因此后宫诸事都由张丽华负责,她只在自己宫中看书念经,很少与外人交往。
然而今夜,陈叔宝忽然见沈婺华厉色而来,直接将那两个五花大绑之人推到自己跟前,白白搅了他的听歌看舞的兴致。他很不高兴,但碍着沈婺华的皇后身份,只能板着脸问道:“皇后这是做什么?”
沈客卿连声呼救:“陛下救我!贵妃救我!”
张丽华当时正被陈叔宝抱坐在腿上,见沈婺华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她伸手抱住陈叔宝的脖子,贴在他胸口,并未发言——朝政之事,她可专断,但面对南陈的这位皇后,她觉得还是让陈叔宝自己去应付要合适得多。
“沈客卿串通张贵妃通敌叛国,派此人前去隋军大营投诚,如今被妾身拿下,特意押来请陛下定夺。”沈婺华过去清和的眸光在此时显得锐利非常,一直盯着陈叔宝怀里的张丽华。
张丽华又往陈叔宝怀里靠了靠:“皇后此言出口,真是吓死妾身了。”
沈婺华看得见张丽华根本好不畏惧,更不想和这倾国妖妃一争长短,直接将游说客推到陈叔宝面前,厉声道:“将你知道都说出来。”
让沈婺华意想不到的是,方才还在自己面前将实情和盘托出的游说客,到了陈叔宝面前却忽然改了口:“小人并没有通敌叛国,更不会和隋军有任何交往,陛下明鉴。”
方才还在求饶的沈客卿见情势突然逆转,和张丽华交换过眼色之后,立即插嘴道:“皇后娘娘,臣知道你向来看不惯张贵妃专宠于陛下,但今日这叛国大罪委实是天大的冤枉。你贵为一国之后,怎可如此口不择言,平白毁了贵妃娘娘的声誉。”
沈婺华只盯着那游说客质问道:“将你在城门口劫住时,你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如今为何要改口?”
游说客却低下头,再不敢面对沈婺华——他向沈婺华坦白,是出于内心愧疚,如今矢口否认,是希望能够顺利完成和杨广的约定。纵然今夜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位年轻的北隋晋王,但他莫名地相信,只要城楼上的狼烟按时出现,杨广必定会履行约定,不残害建康城中的百姓。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下张丽华和沈客卿。
“陛下,你说怎么办?”张丽华挑眉,神情间尽是对沈婺华的挑衅。
陈叔宝对这出闹剧很是不满,又无心处置,便草草道:“全都退下,各自回去。”
沈婺华却站在原地道:“陛下,妾身还有一件事要向陛下禀报。”
陈叔宝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妾身听闻,陛下每夜饮酒宿醉,不省人事,张贵妃便趁此机会,与天法寺的僧人弘宣,也就是陛下特许入宫为张贵妃讲经的那个人暗中幽会,行为不检,请陛下明察。”沈婺华道。
张丽华此时终于变了脸色,见沈婺华咄咄逼人之势,她直接埋首在陈叔宝怀中泣道:“陛下要为妾身做主。”
对军国大事都可以置之不理的陈叔宝,却在这件后宫嫔妃与人私通的事上异常紧张,但他仍是抱着张丽华,问沈婺华道:“当真?”
“不假。”沈婺华正色道。
张丽华此时哭得更用力了一些,陈叔宝竟还想要安慰她,一时心急又愤怒,嚷道:“先将弘宣捉拿关入天牢,等朕向贵妃问明缘由再行审讯。”
见陈叔宝如此色迷心窍,沈婺华那一身正气仿佛在忽然间被正滂沱的秋雨冲刷得一干二净。她自认为拥有的最后一缕爱国之情就此荡然无存,无奈又悲愤地在张丽华的哭声中离开了承欢殿。
宫女要为沈婺华打伞遮雨,却被推开。
堂堂一国国母,步态虚浮地走入了骤雨之中,单薄纤弱的身体看似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雨势,可她偏偏一步都没有停下,只是走得缓慢,走得了无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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