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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济和叶老爷对视一眼,连忙起身走出房门,正看见院中一团血肉模糊,羽毛杂乱,似乎是某种禽鸟。
光济微微一愣,右手在青铜灯盏上一晃而过,接着在眼上一抹,旋即看向那团血肉。
果不其然,只见血肉模糊间,丝丝缕缕的黑气夹杂其上,还有一股极淡的腐朽气息缭绕。
若非光济临时提升了自己五感,恐怕也不能察觉到。
“怎么又有禽鸟落了下来,这都第几只了?先是大鹅,后面是野鸭,今日又来了只雉鸡!”叶老爷上前打量了几眼,看出了这团血肉生前的样子,有些司空见惯,“就算是摔死的,也不会摔成这样吧?”
“这不是雉鸡。”听到叶老爷自言自语,光济叹了口气,提醒道,“这应该是凫雁。”
“大雁?”叶老爷一愣,“贤侄说笑了,这分明是雉鸡才对......”
叶老爷声音越来越小,终至低不可闻。
“世伯也想明白了?”光济摇头道,“鹅、鸭、鸡,这是奠雁礼啊!”
《仪礼·士昏礼》记载:“昏礼。下达纳采。用雁。”后人注曰:“用雁为贽者,取其顺阴阳往来。”
雁是候鸟,南往北来顺乎阴阳,且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古时婚姻以雁为礼,象征一对男女的阴阳和顺,也象征婚姻的忠贞专一。
不过因为这玩意不好捕捉,于是大部分地区,都用鹅、鸭、鸡三种活禽代替行奠雁礼,以定婚姻和顺的。
光济当年未曾出家时,隔壁一家读书人有举办婚礼的,因着其人家底厚实,结亲对象也是书香门第,所以三书六礼一概不缺。
连带着旁观的光济,也对其中流程谙熟于心。
“有雁来此,想必不久后男方就要上门了。”
当着叶老爷面,光济从青铜灯上弹出一点火星,落在“雁尸”上,当即熊熊燃烧起来,将黑气驱除,血肉燃尽。
“贤侄,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自从知道“男方”要上门,叶老爷就有些慌神,毕竟就算是亲家第一次见面,正常人也会有些紧张的。
更何况是这种意义上的“亲家”。
光济见此,便出言安抚道:
“世伯不必忧虑,当务之急,还是在家中寻找一番。若是能找到那边提前递来的庚帖,出家人便可以此为媒,直接寻上门去,救回九娘。若是找不到,那也只能等对方登门,再见招拆招了。”
叶老爷重重点头,当即唤来一众下人,命其在府中各地搜寻,看角角落落里是否有记载生辰八字的事物存在。
到了这个时候,也无所谓瞒不瞒着了。
虽然被配了**之事对叶九娘名声可能有损,但两权相害取其轻,和命比起来,些许名声也就不值一提了。
或是天公有眼,又有可能是吉人自有天相。
半日后,府中传来消息,在后院水井一侧,发现了不知谁人用煤块写上去的生辰八字,歪歪扭扭,如同出于小儿之手。
得到了消息的叶老爷不敢怠慢,连忙请来在厢房周围巡视的光济,二人在一众家丁的护卫下来到了后院。
此时府中众下人都知道了自家小姐遭了鬼物谋害,虽然人心不稳,但有赖于叶老爷治家严谨,一时半会儿也无人临阵脱逃。
待到了后院,见到了那口位于树荫之下的水井,光济依先前施为,开了法眼,果然在那行歪七扭八的字迹上见到了鬼物留下的痕迹。
也通过这一点,僧人确认了**已经过了纳吉一步,给叶九娘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故技重施,动用青铜灯盏将那缕阴气驱除后,光济回首对叶老爷道:
“既然得了男方生辰八字,出家人这便按图索骥,前去寻找此事幕后黑手。”
叶老爷闻言连忙问道:
“贤侄可要准备什么事物?”
光济摇头拒绝了叶老爷好意,笑道:“一处安静地界足矣,我看世伯为出家人所备的那间小院便可。”
于是他和叶老爷又被一众家丁簇拥着回到了这几日起居所在的院中,坐到了红枫下的石凳上。
命一众家丁守在院外,只有叶老爷随他入内。
光济将手中青铜盏搁在石桌上,用手捻了一下灯芯,本来温和昏黄的烛火顿时改变了颜色,惨白中又带着几分幽绿,颇似荒郊野外的凄清寒月。
叶老爷见此不免有些惊讶,而光济则笑着解释道:
“出家人这盏灵灯,以心为捻,以出家人一路走来所帮之人谢意为油,内蕴人道功德,自有一番妙处。能护灵、通幽、入水、避火,实乃出家人脱劫延寿之宝。”
待叶老爷稍稍安定后,光济又道:
“常言谓阴阳两隔,若想按图索骥,出家人也得以中阴之身外出神游。这具皮囊,就得劳烦世伯照看了。”
不待叶老爷出言,光济微微一笑,结了一个印诀,头颅一低,眨眼间气息全无。
叶老爷双目圆瞪,正要出言大叫,忽然眼前一花,只见光济自桌边站起,而在座位上,还有一个光济垂头静坐,纹丝不动。
而站着的光济与先前相比,身形颇为虚荡,而眉眼又略显细长,看起来有些阴柔的样子。
这个光济对叶老爷轻轻一笑,叶老爷恍惚间听到其人对自己所言:
“前阴已谢,后阴未至,中阴现前。一般而言,人死后皆有中阴之身。然大善大恶者则无,深明佛法者亦无。此乃小侄之意生身,仿中阴之态,依‘意’化生,能往来幽冥,行走阴阳之间。世伯不必惊忧。”
说白了不就是鬼吗......叶老爷勉强笑了笑,正要点头,耳边又有声音道:
“我去之后,不日回返,世伯只需护持此灯长明不灭即可,其余诸事,皆交于小侄来办。”
叶老爷连忙点头答应,然后便见站着的光济飘飘忽忽穿过了院墙,径自往后院水井处去了,速度极快,如风掠一般。
他咂了咂嘴,收回视线,看着成白骨之色的烛火,心中忽地一动,发现了一件事:
“我那贤侄,怎地突然改变了自称,不以‘出家人’自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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