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少女与少女的格式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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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布莉安，刚才真的好丢人啊……”

“对不起，我有在好好反省……”

听到艾蕾的话，蕾布莉安的脸不禁涨红了，她把长袍的兜帽盖在头上，以掩饰自己的神情。

“为什么一定要和那位老板讨价还价呢？”

“那是……有原因的啦……”

蕾布莉安会去那家裁缝店，是为了给艾蕾挑选几件能穿的衣服。

毕竟不能一直让她穿自己的衣物，本来这也是写在今天计划表上的例行事项。

但让蕾布莉安没有料到的是，她本以为这边的裁缝店不像王都那样高级，摆出来的成品应该不会贵到哪里去才对，但在她抱了一大堆衣服拿去柜台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有一丝不对劲。

因为蕾布莉安平时没有讲究穿衣打扮的习惯，对衣服的质料也不太理解，但在老板示意这些衣服一共所需的金额后她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正位于艾利特绵羊的牧区旁，而这种羊身上所产出的羊毛又恰好是高档服装常用的原材料。

然后，最重要的原因是在于，她没带够钱。

因为每月要还银行的贷款，蕾布莉安对每天的消费都做了细致的规划，规定每天生活费的上限额度，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今天临时决定出门的时候，她兜里只有一枚面值100埃米尔的银币。

虽然也有退回衣物换另一家买的选择，但不知道怎么的，蕾布莉安头脑发热，觉得这样做实在非常丢脸，更何况身边还带着小孩子。

但从结果来看，她好像变的更丢脸了。

以至于走出那家裁缝店的时候，她不知被店内其他顾客的目光剜过多少遍。

“不过那位叔叔还是把衣服便宜卖给蕾布莉安了吧，只有这一点收获呢。”

“确实……”兜内的两枚10埃米尔的铜币正随着蕾布莉安的步伐撞得叮当响，“但是，我总感觉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尊严吧，对不起，伊奎特教授，我把魔法使的脸都丢光了。

“不过，第一次见蕾布莉安变成这样子呢，意外地很冒失吗？”

“更准确地说，是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吧……还有，我也是个只有十七岁的青春少女哦，才没那么成熟好吧。”

“就算会那么多很厉害的魔法？”

“那些只是知识的积累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在社交人情的方面的话，夏尔芙要比我厉害的多呢。”

“夏尔芙？是蕾布莉安的朋友吗？”

“算是吧，一个金发巨……大小姐，有机会的话就介绍给你认识——哦哦，到了到了。”

空气中不经意间已经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在穿越主干道之后，就会来到一条专门卖各色小吃的街道，其中蕾布莉安最为喜爱的，就是在街口转角处贩卖的羊肉馅饼。

“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抛下这么一句话后，蕾布莉安小跑到店铺那里，顷刻，便拎着两小袋油纸包着的馅饼回来，上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十个只用20埃米尔，这样才有花钱的感觉嘛。”

“这是？”

“新鲜出炉的羊肉馅饼哦，这才是艾利特羊身上最出色的一部分嘛！接着，这是艾蕾的份。”

接住从蕾布莉安那丢来的油纸袋后，艾蕾从中拿了一个羊肉馅饼出来，烤得焦黄的饼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就这么咬下一口后，酱汁与满溢出来的羊肉露了出来，光是看着就已经想让人淌口水，更别提将其满满塞入嘴中的滋味了。

“这个好好呲！（吃）”

“不要一边含着东西一边说话啦。不过好吃是当然的，有我的舌头认证过哦。”

虽然不管看几次，蕾布莉安都很想吐槽为什么自动人偶可以吃东西，甚至还有分辨味道的功能，但在看了手稿上完整的构造解析图之后，蕾布莉安也开始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因为她完全看不懂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就要揣测，为什么身为设计者的塞勒姆要给予艾蕾这样的机能了吧。

不过蕾布莉安不想去思考，因为这其中并没有什么意义。

有时候，对于某些事实只要接受就好，这是她的人生信条之一。

蕾布莉安选择将身体的掌控权暂时交给自己的胃，也从油纸袋拿出一个馅饼吃了起来，严格来算，这应该是她这一天的头一餐。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吃着馅饼，避开纷乱的人群，穿过小吃街后，是一段静谧的小路，右手边是居民区，白色石块所搭建的房屋群，大概是人都跑到集市那边去了吧，这里显得很安静。

左手边则是围了短短的木栅栏，厄俄斯河在河床上流淌，反射着星辰和月亮的光辉，俯身看过去的话，还容易错认为有宝石藏在河底。

“谢谢，蕾布莉安。”

没来由的，艾蕾突然冒出这句话，让吃着东西的蕾布莉安有些措不及防。

“突然间说什么呢……是指衣服和馅饼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不……不止有这些。”艾蕾跑到蕾布莉安的身前，抬头望着她，露出微笑。

“今天带我出来玩，其实蕾布莉安心里很不情愿吧？”

“不、不情愿？没有那回事哦。”

因为不擅长应付这种表情，蕾布莉安咽下馅饼，转过身，侧下身子，把手肘搭在栅栏上，避开艾蕾的眼神，把目光投向静静流淌的河流。

“本来我就有出来转换心情的打算，也算不上什么麻烦事吧。”

“但是但是，听我说，”艾蕾也靠了过来，因为身高不够，她把手放在木栏上，和蕾布莉安并肩站着。

“我一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为什么……蕾布莉安会那么轻易接受我的存在呢？”

“你的「存在」？是指你身为「人工生命」这件事？还是——”

“为什么我要把你带回来和我一起，这件事吗？”

“嗯嗯嗯，就是这个。就算我没有过去的记忆，但这种事情我还是知道的哦，没有谁会随便捡个小孩子回家的吧？”

其实是有的，蕾布莉安不禁想。

似乎听到了胸前挂着的项坠有微微的颤动，但蕾布莉安没有说话。

经过了一段时间不长的沉默之后，她开口了。

“想听我的真心话吗？”

“嗯，请务必告诉我。”艾蕾的眼神中透露着认真，哪怕是在幻术魔法的伪装之下。

“关于这个嘛……”蕾布莉安挠着脸，想着怎么组织语言。

“大概是一时冲动吧。”

“冲、冲动？”

“没错，那个时候……怎么说呢，艾蕾你大概记不清了吧，那时候第一眼见到你时的情景，总感觉我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撬动了。”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让她回想起那年的冬天，自己在雪地中倒数着死亡的时候。

“我啊，其实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人呐，被别人无数次地拯救过，自己却没能够拯救过任何人，所以说，在第一眼看到艾蕾的时候，心里是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救下来再说」，因为你当时的情况确实很糟糕嘛。”

“是、是这样吗？”

不知是否是蕾布莉安的错觉，总感觉艾蕾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不，绝对是错觉吧，拟真的皮肤材料还没能达到如实反映情感变化的程度呢。

“但是我不后悔哦，虽然之后也想到了很多问题和疑点，为什么你会在那里出现之类，抑或是你的真实身份什么的，这些都无所谓啦。”

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要坚持到底，这也是她的人生信条之一。

“怎么，被蕾布莉安讲得很随便的感觉……本来应该是很感人的桥段才对吧。”

“唉！我以为自己讲的很感人哦？”

“总之，今后也多多指教，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蕾布莉安保持着身体的姿势，伸出左手去摸了摸艾蕾的头，两人都注视着厄俄斯河，流动的河面倒映出了她们模糊的身影。

不可能丢下她不管的，这是蕾布莉安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心中总有一种，「若是不这么做就会后悔」的感觉，在九年前，贝蒂拉起自己的手的时候，她心中也是充斥着这个想法吧。

艾蕾失去了过去的记忆，尚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原因，但她的「灵魂」肯定是很惶恐不安的吧，就如同过去的自己一样，蕾布莉安没办法放下她不管。想帮助她，想看她露出笑颜，不单单是把她当成实验的案例，而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所看待。

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吧，贝蒂。

“对了，艾蕾，你几乎没有关于自己过去的记忆是吧？”

“嗯，完全没有。”

“真亏你能回答的那么开朗呢，那么，对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嗯……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那座城堡里吗？”

“不知道……”

“这不是毫无头绪吗……”

但是至少，她是和塞勒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对，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被选作这具容器的「核心」，更何况，那里还放着和这副躯体一模一样的画像。

蕾布莉安推断，塞勒姆所制造的这具素体，应该就是按照那张画像上的小女孩来的，但她想象不到，一只巫妖能与一个人类的小女孩有什么关系。

“想到那里看一眼吗？”

“唉？那里？哪里？”

“塞勒姆的城堡，我带你出来的地方，或许你亲自去看看的话，就能想起些什么来吧，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但是，今天……”

“没关系，用传送的话，一下子就到了，不过要事先再准备一颗魔素结晶呢，不然就没有办法传送回来了……先回王都一趟吧。”

“有必要那么匆忙吗？”

“嗯……夏尔芙总是说我做事太拖沓，这次我决定雷厉风行一点，怎么样，要去吗？”

“……要去。”

艾蕾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红光，她点了点头，拉起了蕾布莉安的手。

“Ok，那么就来吧，今天用传送的次数有点多呢。”

少女与少女的手紧扣在一起，随后再度从此处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