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动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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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这里的「帕拉塞尔苏斯变换」……有什么问题么，艾蕾？”

“嗯……大致都懂了。”

“好，”蕾布莉安合上厚厚的《初等术式结构》，示意艾蕾从树荫下站起。“这次就试着不再用「阿佐特之笔」（Azoth），直接用你自己的精神感应力去构筑术式吧。”

在王都外的一片森林里，蕾布莉安与艾蕾坐在一片林荫空地下，阳光的碎片沿着树叶的缝隙斜切下来，形成了稀疏而大小不一的剪影。

这次蕾布莉安带艾蕾来到郊外，主要目的是为了看她能否把自己这几天传授给她的知识运用到现实中。简单的说，就是一次「实践课」。

在那天对夏尔芙扯谎说艾蕾是自己的弟子兼助手后，蕾布莉安本人反倒是对这件事开始重视了起来。艾蕾的天赋绝不算差，短短几天，便能把内容繁多且枯燥的《初等术式解构》理解了一大半。当然，这也是蕾布莉安尽可能地用通俗易懂的方式教学的缘故，但足以看出艾蕾的脑袋并不算笨，之前在使用「阿佐特之笔」进行的模拟演练中，成功率也差不多有百分之八十以上。

俗话说，实践便是最好的学习。在艾尔蒙特学院里，《初等术式解构》与《艾尔蒙特术式变换》都是要上整整一个学年的内容，蕾布莉安在学院里的时候，直到二年级才开始真正地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尝试使用魔法。

但这里不是学院，艾蕾也不是单纯的人类小孩，抛开教学效率的问题不谈，蕾布莉安想知道，她的「理解力」与「精神感应力」与一般的人类到底有何异同。

“咦、咦？这么快的吗？艾蕾还没做好准备……”

虽然是这么说，艾蕾还是听着蕾布莉安的话，战战兢兢地离开树荫下。

“没关系没关系，这里也没有别人，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啦，再不济，还有我在旁边盯着呢。”

这片空地算是位于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平时一般不会有人前来，不用担心会引起骚动，再者，艾蕾本来就没学会什么具有危险性的魔法，蕾布莉安现在交给她的，只有最为简单的「元素生成」罢了。

“那么，就从最为容易的「火素」开始吧，不用担心，如果引发森林火灾的话，我会负责扑灭的。”

蕾布莉安开玩笑似的说道，实际上，单单一点火素连点燃野草的能力都没有，更不用说艾蕾有没有那个能力去长时间维持。

“……那，我开始了哦？”

艾蕾闭上眼睛，开始集中她自己的「精神」。

摊开双手，让自己的精神感应力游走于指尖上，感受、捕捉、引导着空气中浓郁的魔素。

“起始术式架构，帕拉塞尔苏斯变换开始——”

艾蕾小心翼翼地开始编写起始术式，虽然在蕾布莉安看来有些谨慎过头了——「元素生成」连最基本的魔法都算不上，不需要「启动术式」，只要能成功将魔素的形态转化为相应的「元素」就可以了。不过，对于艾蕾这样的初学者，单单这一点就已经构成足够的挑战了吧。

“「Form Thermal Element」（火素生成）。”

一点赤红色的火素在艾蕾的指尖上逐渐成形，术式构筑成功，这样一来，艾蕾第一次的尝试便已经几乎成功了一半有余。

接下来只需要稳定精神，成功让火素持续存在三十秒以上就可以了。

“很好，艾蕾，就这么保持——”

还未等蕾布莉安把话说完，预想之外的事故发生了。

停留在艾蕾指尖上的火素急剧膨胀，像是漩涡一般，原本只是单纯的单点元素不断掠取着周围空气中的魔素，短短数秒，以原本艾蕾生成的火素为中心，成百上千的同质火素呈爆炸般的速度增长着。

“什——艾蕾！快停下！”

蕾布莉安焦急地向艾蕾大喊，在她的认识中，这种情况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才对。

“唉！我、我什么也没做……”

“这是……「增幅阵」？不、不可能……”

火素仍旧在不断地扩大规模，密集的热量辐射而出，受热膨胀的气浪不断地向蕾布莉安扑面而来。

“蕾布莉安……我……已经……”

艾蕾强忍着痛苦的表情，她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无法再支持如此巨大规模的术式了。

脱离了控制的术式很快便会走向崩坏，如果其中还残留着魔素的能量的话，其引导出的结果十分单纯，以火素举例，那便是——

爆炸。

“艾蕾！快趴下！”

沉重的闷响仿佛有了实体一般，推得艾蕾的身体失去平衡，跌在地上。艾蕾捂住自己的耳朵，紧闭起眼睛。

“「Bubble der」！”

蕾布莉安闪电般出手，半透明的泡沫体包裹住了不断膨胀崩毁的火素，伴随着轰鸣与火焰的冲击，聚集的火素在「泡沫筒」内炸裂，压缩的能量在一瞬间释放，巨大的冲击透过薄膜，化为强劲的气流向四周扩散。

树枝被折断了好几根，满满的树叶扎到了蕾布莉安被吹得凌乱的长袍上。待到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蕾布莉安松了一口气，将魔法解除。

快要支撑不住的泡沫化为虚影，消失在空气中。蕾布莉安走到艾蕾的跟前，拍了拍她的头，示意一切已经过去。

“真险……要是再晚一步的话，我们可能就会随着这片林地一块消失了吧。”

刚才爆炸的冲击非同小可，蕾布莉安在一瞬之间接连释放了「强化守护」、「元素抵抗」、「泡沫筒」三个魔法，才能勉强抵抗住那次爆炸，一次性瞬间咏唱那么多魔法，一下子就榨干了蕾布莉安的精神力。

以至于她现在还有些后怕，但这时候最重要的是艾蕾是否平安无事。

操控自己掌握不了的术式，很有可能会对精神造成暂时或永久性的伤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艾蕾……明明……”

似乎是还没从刚才的事故中回过神来，艾蕾喃喃自语着，语气里藏不住的一股失落。

“别在意了，艾蕾，我知道的。”蕾布莉安扶艾蕾站起，“比起这个，你有感觉哪里难受吗？比如说头痛，视线模糊之类？”

“不……”

艾蕾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大概单纯是精神力耗光的缘故，应该没对「灵魂」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那就好，看来实地演练对你来说还有点过早……总之先靠在树边休息一会儿吧。”

蕾布莉安将艾蕾扶到树荫下坐好，随即自己也坐在了她的旁边。

“Zzzzz……”

不一会儿，感觉到肩膀处有沉重的东西压了过来，是艾蕾的脑袋。似乎是把精神力的消耗转化为困意，就那么直接枕着蕾布莉安的肩膀睡着了吧。

这样也好……蕾布莉安想着，现在就让她先睡一会，也能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意外呢？蕾布莉安转着阿佐特之笔，试图打开自己的思绪。

在她的理解里，刚才艾蕾的尝试无外乎只有两种情况发生，要么全程维持火素的稳定直至其自然消灭，要么就是术式崩解，火素在途中解体。但无论是哪边，都不可能引导刚才火素自行增殖，然后爆炸的结果。

所有的「魔法」都是依靠「术式」才能驱动、维持的，术式就如同控制魔素的装置，离开术式的引导，任何「魔法的效果」都不可能产生。

刚才的艾蕾没有咏唱「增幅术式」，标志着魔法启动的「阵」也没有出现，理论上，那种异常的增殖是不可能的。

“……”

蕾布莉安转头看向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艾蕾。空气中的魔素没有异常，蕾布莉安教给她的术式也没有出错，那么，问题就是出在……

“果然还是和常人有所不同么。”

构成艾蕾的「身体」，现在的蕾布莉安对它的认知可谓是几乎全无，这与她对「理想之楔」的解读还没有什么进展有很大的关系。哈德斯菲尔德称艾蕾的身体为「素体」，但详细情况，蕾布莉安也没去问，想必哈德斯菲尔德对它的认识也不比蕾布莉安多多少吧。

由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所制造出的这个容器，不单单是只有承载灵魂的功能才对，单单从身体性能方面，由「永动魔素炉」与「万能拟态液钢」所打造而成的身躯，比由单单的血肉铸成的人身高出不止一点半点，如果说它也有着能自动强化魔法的「永久增幅阵」，或是在其中直接铭刻下一两个「魔导书」，蕾布莉安也不会觉得奇怪。

“看来要把计划稍微推迟一段时间了呢。”

在艾蕾也不了解自己身体的特殊之处的情况下，蕾布莉安已经不敢让她单独去使用魔法了，至少要等到蕾布莉安将理想之楔解读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行。

“唔呣……哈——”

艾蕾的身体颤了颤，眼睛缓缓的睁开，顺带着打了个哈欠。

“醒了么，艾蕾。”

“蕾布莉安……我……睡着了？”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艾蕾把头从蕾布莉安的肩上移开，身子靠在了树干上。

“只有一会儿吧，十五世界分左右的时间？”

“刚才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魔法会失控？”

“不知道。”

“咦！”

面对艾蕾不可思议的表情，蕾布莉安不禁苦笑一声，“别把我当成百科全书之类的东西啊。我只是个造诣尚浅的魔法使，可不是什么东西都会知道的。”

“但是……”蕾布莉安低着头，“或许和你的身体有关系吧，关于这一点，我还得花时间好好去研究，总之，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私自一个人随便用魔法，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

艾蕾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本人大概也不想在受到那种惊吓了吧。

两人就这么在树荫下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艾蕾的眼睛望着天空游走，可能是在数天上飘过的白云。

难得有时间忙里偷闲，蕾布莉安想尽可能的享受这一段时光。

这几天她一直在「练习」，准备着能够同时「拯救」她和夏尔芙的方法。自和哈德斯菲尔德见面过了有四天，这几天内，她的平均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仿佛是回到了四五年前时的日子，偶尔，蕾布莉安也会默默地有如此感慨。但所幸的是进程还算顺利，在这之后，她所需要的「条件」也差不多凑齐了。

她不想对夏尔芙耍什么诡计或是障眼法，相反，出于某种特殊的情感，她想堂堂正正地「正面」应对来自夏尔芙精神上，或是物理上的碰撞。这是她出于对友人的「尊重」，抑或是单纯地想去「知道」些什么。

她想要知道，那位刚正不阿、有着清澈的眼瞳与高洁灵魂的金发女孩，会不会完完全全地接受这样一个污浊不堪，偏执而又愚钝的自己。

在那之后，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便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话说回来蕾布莉安，你之前一直在练习的那个魔法，现在进展怎么样？”

艾蕾侧过头问道，之前蕾布莉安将自己与夏尔芙之间的事全部都告诉了她，艾蕾也明白蕾布莉安在做些什么。

在知晓那些事后还不会动摇，有时蕾布莉安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性比蕾布莉安预想的要坚韧得多，这点性格，是深深烙印在灵魂中，即便失去记忆也不会消散的吧。

“嗯，只是术式的话已经差不多能全部熟背下来了，离实际掌握也只差临门一脚吧。”

蕾布莉安拍拍膝盖站了起来，手里握着那只通体透明，笔尖流转着琉璃光辉的「阿佐特之笔」。

严格来讲，这是一件极其稀有的炼金道具，也是蕾布莉安在得到理想之楔前，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家产。

类似钢笔模样的笔尖是由「阿佐特原石」（Azoth）的碎片打造，其罕见程度不亚于炼金术师梦想中的材料——能够自由转化金属性质的「贤者之石」（Philosophers Stone），这两者即便在王国境内也很少见，基本上是有价无市的处境。

而蕾布莉安手上的阿佐特之笔，其功能之一便是能够凝聚实质的「精神」，带来的最显著的效果，就是能让持笔者在任何介质上直接写下「术式」，且不用消耗使用者的精神感应力。

换句话说，现在的蕾布莉安可以在任何物质上制造「一次性」的魔导书，包括「空气」。

蕾布莉安提起笔，笔尖上闪起了半透明的火焰，这是「纯粹的精神」，或者说「无主的灵魂」。

着眼于面前的空气上，蕾布莉安自左向右开始书写。

莹白色的组合文字——术式被一个接连一个地快速写出，然后就这么悬停在蕾布莉安的面前。

艾蕾的眼睛盯着蕾布莉安的手移动着，最初她还能看懂蕾布莉安在写什么，最基本的帕拉塞尔苏斯变换、赫尔墨斯恒等转化以及元素的平衡再造——这些她都在《初等术式解构》上看到过，但当蕾布莉安写到第十个术式的时候，她就开始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但是蕾布莉安没有半点要停留下来的意思，相反，她的书写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术式的数量在半个世界分内轻松超过三十，还有不断加快的趋势。

到了后面，空气中密密麻麻地被写满了术式，从蕾布莉安的左肩到她的右腰处，她也不得不为了方便书写而调整姿势。

“呼，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在蹲着写完最后一个术式之后，蕾布莉安松了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总计术式数量二百四十八，应该没有写错。”

泛着荧光的文字印在艾蕾瞪大的眼里，刚才她在用精神力维持一个术式的时候，就有要坚持不住的趋势，而蕾布莉安则是轻松将这个数量翻到二百四十八倍。

“蕾布莉安，这、这也……”

“嗯……还好吧，比起一般的斯塔缇级魔法确实要复杂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太难，其中一半大概都是术式的固定组合吧，比如这个……”

“打住！艾蕾不想听，绝对会花很久的时间吧！”

“确实呢。”蕾布莉安笑了笑。过了大约三十秒后，白色的文字开始逐渐消散，因为蕾布莉安没写最后的启动术式，整个魔法还不算被完成。

“不过艾蕾，这种程度并不算什么，不如说，只有达到了这个层次，魔法才能被称为魔法吧。”“唔……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