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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十一皇子是圣上的子嗣,定然晓得轻重,知道该如何选择。”玄一意味深长的说道,他着重强调皇子和?子嗣这四?个字,告诉主子就算再看不惯也得忍着,人家老子爹教训自己的儿子其有外人指挥的道理。裴宴似笑非笑的看向玄一,“当我是傻的?孰轻孰重都分不清?”
“属下?不敢。”玄一赶紧认错。
裴宴没理他,转身就往皇子卫所走去。
之前说过,定康帝子嗣中出宫建府的不多?,绝大多数尚住在皇子卫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把世上最尊贵之人的后嗣集中在一块的这个皇子卫所,远不如看上去那样风平浪静。
明面上大家都是皇子,都是庶出,但还是存在严格的等级制式,把众位皇子分成了三六九等,小十三当然是最末等。其中的领头羊自然就是俞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子凭母贵,俞贵妃在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来颇受帝王宠爱,连带着三皇子这个儿子都跟着长脸。
表现在待遇上,三皇子贺晋占据了最东边的东厢院,那是一套完整的院中院,与其他皇子隔开,天然自成一派。
至于贺廿?父母散养,有委屈都不知对谁言说,一直到现在,贺廿在说话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不自信,而这一切的的源头就是因为定康帝这个父亲对之漠视的态度,想想就觉得不爽。这样一想,他家小十三还怪令人同情?的。
裴宴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来的消息已经完全泄露了,从进入明宫到现在,宫卫侍女上前来给他请安,却没有人阻拦他去哪。
贺廿住在皇子卫所最西头的三间草房里,听着像是怪可怜的,不过因为草房是今年才建造起来的,处处透着新气,看上去竟不觉得不好。
裴宴进去的时候,贺廿正在练字。小孩一身红夹袄,伏在桌案上一笔一划的练裴宴曾经交给手把手教给他的技巧。
裴宴曾经想让贺廿多?看,博学众家之长,从而能够创造出属于自己独特风格的书法,他认为贺廿在这事儿上非常有天分。但是现在好像起到反效果了,本来小孩写字和?他不太像的,现在竟也?有几分神似了。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贺廿的表情郑重而平淡,短短时间内练到现在呈现出来的结果已经不是寻常人能比的了,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高兴和开怀。
“十三。”裴宴唤道。
“哥哥。”贺廿抬头笑,没有掺杂过任何杂质的眼睛透露出水润的光泽,看到裴宴的到来,他单纯觉得高兴,眼睛以肉眼可视的速度慢慢的放大放大。
“我们小十三的笔法又精进了,再过几年都得越过我去了。”
“不会,哥哥写的好看。”贺廿不领情?。
裴宴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和?贺廿聊着家常。“今日是腊八节,长辈们有给你?送粥食过来吗?”
传统意义上是应该来的。
贺廿摇头,他不知道。
裴宴不再继续,转移问题:“知道我今日为何匆匆赶来吗?”
贺廿看了看裴宴,转身赌气?:“要是哥哥也来当说客的话,只要说一声我就照办。”
呦呵!家里小崽子的翅膀还真是硬了,都敢跟他说反话了。
“贺廿,在你心?中兄长就是这么对你的?”裴宴反问。他自觉是一个善良的人,就算是要替贺廿拿主意,也?会在了解过贺廿的真实意愿之后,才做决定。
裴宴从来没把贺廿当成单纯的孩子,这个孩子经历的太多,经历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稚嫩的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为伸手把他从深渊里拽上来的裴宴,他希望贺廿能活出自己个儿。
“哥哥,”贺廿回头,看裴宴还是面无表情,他有些慌了,拉住裴宴的衣袖,“我不能回拱辰巷吗?”
裴宴默。
他看了看贺廿身后的侍卫,对方轻轻摇头,裴宴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有被欺负就好。
不过回拱辰巷不用想,在定康帝亲自把小十三从拱辰巷接回皇宫之际,谁没事儿上赶着顶风作案?只是小孩儿这段时间在明宫恐怕过的并不十分爽利,当然更多的肯定还是拱辰巷的那种氛围把他折服了。长安城都视拱辰巷为强权之地,但其实秦王府的氛围非常好,尤其在俞王妃被关起来之后,秦王府从上到下一片和?谐。
被思念,久久不能忘怀自然都是有理由的。不过,该怎么告诉小孩从定康帝把他接回明宫的那时起,他就去不了拱辰巷了。
裴宴上次能把贺廿接走,其中有吴太后松口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贺廿的身份。彼时贺廿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十三皇子,在整个明宫中查无此人,满朝文武也都不了解这位皇子。连人都没注意到他们怎么针对裴宴和秦王府,但现在不一样了。
……定康帝的一次审案让十三皇子重新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这次俞婕妤要抱养十三皇子的消息,既然他已经接到了消息,恐怕等下?不少人都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贺廿他现在的身份是十三皇子,去拱辰巷小住几日在情理之中,大朝上也?没人能说什?么。但要是想长久的留在拱辰巷,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裴宴自认为还没有那个能力。
他不仅仅是裴宴,他还是秦王府的人,身在府中就得为家族考量,一个手握重权的王爷养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做什?么?这不是上赶着给人留话柄。而且……皇伯父一定不会答应的。
“十三,”裴宴叹了一口气。
贺廿摆摆手,示意裴宴不要再说了,他并不想听。贺廿整个窝进太师椅,他的年龄还小,这会儿是冬季,太师椅上包了厚厚的棉。
裴宴看着椅子上小小的一团,没好气?儿的笑了。明明他教给他的都是圣贤道理,这从哪学的?虽然看上去带着点可怜,但隐隐还让人觉得可爱。
“这个事儿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再问我也?不会再答,皇子卫所就是你的家,虽然这个家不太和谐,但是小十三你?记得在这个世上如果要想做成一件事,就得豁出所有。你?不是看不惯皇子卫所其他人吗,等你?强过他们所有人,你?就会明白有些事情?就算是大人也会被逼的。”裴宴凑近,小声的对贺廿说道。
人的这一生中总要做出成百上千的妥协,有些妥协会让你变得更好,生活的更富足,有些妥协只单纯的是要保全自己,不论是谁,都有自己的难处。这道理本不该对一个孩子讲,但谁让贺廿是贺廿。
“哥哥,你?觉得我该认她当母妃吗?”贺廿抬头看向裴宴,眼神里是沉甸甸的信任,仿佛只要裴宴说行,他就能毫不犹豫地松口答应。
“十三,这就是哥哥为难的地方。”裴宴笑着说道,这个对他而言也?是不容易抉择的,他不知道小十三应该走哪条路才能平顺。
俞心?惠,这个确实有几分手腕的女子能领着贺廿走远吗?她在自身利益与家族利益发?生冲突时不惜和?自己嫡亲的姑母宣战,一家两代嫡女同嫁一人,就算这个男人是当朝天子,也?是为世家耻笑的。
因为这个听说俞家老太爷过段时间会亲自来长安,不来根本说不过去。如果说俞贵妃没有子嗣或者年老色衰不得定康帝喜欢,俞家再送一女来巩固地位未尝不可,这也?是各大家族为了在后宫皇帝后嗣增加自己的砝码惯常的做法。但是俞贵妃可不是,一直到现在后宫能顶过她风头的都很少,三皇子已经及冠,俞贵妃又有了身孕,正是大好时候。
所以俞贵妃俞婕妤这事还有的闹。
当然只要俞心?惠能拉拢住定康帝,这些变故对她来讲都无伤大雅。她当初既然能走出那一步,主动爬上定康帝的床,肯定已经预想到了之后自己面临的所有这一切。不仅仅是和贵妃反目成仇,俞家祖训严格,家族里除了她母亲,祖父和爹爹肯定是站在姑母那边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说俞心?惠输在哪,大概输在了机遇和?年龄。
不过俞心?惠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打倒的,没看到最难攻克的俞贵妃已经隐隐被攻克了吗?而且虽然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上一世俞心?惠接下来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其实说句实话,把贺廿交给后妃抚养是一件好事。能叫要皇嗣的后妃一般为分都不低,在后宫中能凭借自己走出一条晋升到的就没有几个简单的。盛宠是她们在后宫的底气?,而手腕则是她们立足的根本。有这样一个人护着对贺廿的各个方面都有好处。
但是当这个人选是俞心?惠,……
“十三,婕妤娘娘把你?领去她那,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如果我陪在她身边,我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裴宴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唯一的孩子?裴宴琢磨着这几个字,横竖它也?只有一个意思。
“……她似乎吃了什?么药。”贺廿临出门的时候听婆子说了一嘴,“说是要让俞贵妃娘娘放心什?么的。”
裴宴捻了捻手指,还真狠!为了不让俞贵妃看不惯她,也?为了能在家族中博取同情?,她竟然自断血脉,这等于向俞贵妃投诚了。这要是被定康帝知道,恐怕会大发雷霆,毕竟没有哪个男的会喜欢女人拿他的后嗣做文章。
“十三,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俞心?惠应该能护住贺廿的,不管十三听到的准不准确,但是在俞心?惠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十三应该是有保障了。
贺廿抬头,在裴宴的笑容下点了点头。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点头事情?都能成的时候了。之前贺廿反抗激烈,定康帝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这次更是直接说到了脸上。
现在裴宴一出马贺廿竟然点头答应了,这让定康帝这个做了父亲的如何下?台?只怕会更加厌恶小十三,所以还得曲线救国。
这事儿就不是裴宴能掺和?的了,他派玄一给俞心?惠递了口信儿,让她看着办。
俞心?惠反应非常迅速,几乎立刻就过来请贺廿过去用膳。
裴宴站在草屋旁看着裴宴离开,贺廿三步一回头的终于没了踪影。
“主子这是在皇宫,你?这么大动静圣上不会不知道。”玄一没忍住。别看他们这位皇帝平常表现的宅心?仁厚,慈眉善目,其实最是多疑,他敢说这皇宫上上下?下?都有定康帝安排的眼线,当然宫里都这样做。
要是躲着藏着倒还好,偏自家主子从进入明宫,就大张旗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似的,定康帝不知道就怪了。
裴宴看着他笑笑,知道就对了,不怕让人知道,才显得他们光明磊落,如果事事都藏着掖着,上面那位就寝食难安了。
裴宴又去了慈安宫,陪着皇太后说了回话,圣旨就下?来了。
贺廿成了俞婕妤膝下?儿子。
俞婕妤这段时间正得势,上门祝贺的自然不少,宫里又是好一番热闹。
离开之前,裴宴偷偷去看了贺廿,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接着和?裴怡华一块出宫。
回到拱辰巷,谢毓已经到了。
裴怡华很高兴,拉着谢毓舅舅长舅舅短的,没有一点隔阂。晚膳后,几个小的包括裴嘉学都聚在书房,听谢毓讲书。裴嘉学眼里的狂热都要迸发出来了,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非常敬重谢毓。
不止裴嘉学,裴宴这也?是第一次听谢毓讲学,名满天下?的文清先生给他们讲学,想想都让人觉得精神振奋。
夜深了,管家在外面催了三次,他们才散场。裴怡华早就回去了,现在书房里只他们三人。
裴宴回过神来,看到自家舅舅眼睑下?的青黑,有些过意不去,“舅舅,你?怎么不说,是讲学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又不是明日就回,你?要一直住在府上的。”
谢毓只是笑,不接受不反驳,但是从表情上能看得出他非常享受这一刻。大概是因为孤独的太久了,身边有小孩儿闹腾,他只觉得鲜活一点都不会厌烦。
裴宴还在絮絮叨叨的。裴嘉学也跟着劝,但其实说实话,裴嘉学感觉自己的脑子非常清明,他是第一次领悟到那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精妙。明明就只是几句平常的话,却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文清先生果然不愧是文清先生。
不过拉着文清先生陪他们熬夜,就是他们小辈的不是了。
“还有大哥,你?的胳膊好了吗?你?现在的情?况参加来年会试都悬,还逞能熬夜读书,瞧你那兴奋劲儿,恐怕回去还要去书房待着,这可不行,你?得立刻去休息。”
裴嘉学没想到战火还烧到了自己这边,他现在稍微能理解文清先生刚刚是什么心?情?了。
“二?少爷还说别人呢,就老奴看,现在是您精神头最好。”旁边的老管家笑呵呵的说道,这么晚了精神头还这么好,刚才在书房中可没少动脑筋。
“那是,我小呢又没受伤,当然精神好。”裴宴笑着说道,他是兴奋啊,让文清先生给他们免费讲学可不得兴奋。
第二天,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没有起来用早膳。何侧妃知道了做的事情?之后,拿出纸笔准备给他们立规矩。
裴宴醒来的时候,那张纸已经贴在了他的床头。他身着里衣,看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还真是事无巨细啊。不过他娘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做好完整的规划。
“主子今儿入宫参宴得着正服。”红昭捧着一套玄紫的正服制式进门。
“进宫参宴?怎么了?”裴宴打了个哈欠,看来就算是靠着身体年轻也?不能熬夜,他现在还有些乏力。
“七皇子回城,带来了江阴大胜捷报,圣上大悦,备晚宴于明宫,宴请满朝文武及其家眷。”
七皇子回城?裴宴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儿。不过江阴大捷不应该犒赏江阴军队和?主帅吗?七皇子被送到江阴才几年,在这次战争中他能有多?大的功劳能够代替三军受赏?
裴宴皱眉,如果他没记错,这场宴席后夏朝将会诞生皇子中第二?位王爷——诚王。定康帝命他出宫建府,新府邸是整个长安城数一数二的豪华,可谓重赏。而对于在江阴浴血奋战的主帅和?万千士兵,定康帝没有一言。
其中缘由,不过还是争权夺利的时候留下?的私仇。因为私仇枉顾民心?民意,寒了江阴军的心?,以至于几年后夏朝爆发?了第一场的动乱,扰乱朝纲,置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裴宴突然想到之前关于贺廿身上有伤牵扯到的贤妃,背后之人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那时想把贤妃拉下?水。无奈定康帝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在乎贺廿这个儿子,事情?最后还是轻轻放下。
“主子?”红昭捧着衣裳唤了一句。
“穿吧,”反正也躲不过,就去看看呗。
七皇子啊,他的老熟人了。
七皇子母族不显,比上太子和?三皇子根本不够看,但不要以为他就是孤军奋战。在朝堂上凡是能出头的皇子无一例外都有支持者,七皇子的支持者就是顾家。是的,顾家,这是七皇子一派隐藏的最深的一股势力。
顾家一贯保持中立,这是他们在朝堂上生存的关键,也?因此被定康帝信任。如若不是裴宴和顾家有些渊源,他也?不知道这个秘辛。
顾大人野心勃勃,最后却把引以为傲的嫡长子折了进去。
还真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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