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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去见徐氏的那天,天是阴沉沉的。
早上起身?的时候天还是大晴,裴宴如往常一样去东院陪秦王和何侧妃用早膳,没想?到萧珺和裴怡华还有外甥已经到了?。
这还真是稀奇呢,裴怡华现在有身?孕,在秦王府算是重点保护对象,只?要是对肚里孩子不差,大家都?由着她的性子来,再加上萧珺俨然就是个?妻管严,裴怡华说什么他都?没意见,理所当然的,裴怡华早上就没准时准点起身?过。
裴宴有时候听?何侧妃和身?边嬷嬷闲话,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拘着她。虽然贵为郡主,在娘家和在婆家也是不一样的待遇,和祖母婆婆再亲近那也是外人,人心隔肚皮,稍不注意可能就得罪人。
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哪个?人就算和你吵架无数次,还能不记仇的。所以既然家来了?,能随她的就都?随她吧,保持心情愉悦,也是对未出生孩子的照顾。
看到裴怡华一脸惊奇,裴怡华脸上挂不住,“干啥,我还不能早起了??”
裴宴觉得冤枉,“阿姐,我可什么都?没说。”
裴怡华撇嘴,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心思都?挂在脸上了?。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儿为什么起了?个?大早,不过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睡意,就过来陪家人一起用早膳了?。
这些小事上,夫君从来都?是由着她的,自然不会反对。罕见的连长子允文都?起得早。
裴宴一把把小外甥抱起来,“允文给?舅舅作证,舅舅可什么都?没说?”
萧允文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没听?见舅舅说啥。
“小傻瓜!遇到你舅舅欺负你娘,你竟然不向着你娘。”裴怡华点点儿子的小脑袋。
“啊!”萧允文到底还小,脑袋没有大人转的快,也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听?他娘这样说,脸上闪过一阵迷茫。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一时间,正厅的众人哈哈大笑。
正用着早膳,外面天开始渐渐转阴,屋里的光线渐渐变暗。
“刚才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裴怡华一边哄儿子吃饭,一边回头?看。
“这时节,京郊农户正需要雨水,要是酣畅下一场才好呢!”裴宴淡淡接话,今年从入夏,京城各处就再没有下过雨。前几天还听?说京郊刚刚举办了?祈雨会,可见降雨乃百姓心之所向,如果能遂愿也是不错。
“你最近不是忙着办军饷贪污案怎么还知?道?这些事?”裴怡华惊奇,弟弟是真的大变了?样子。以前四六不知?的,只?要火烧不到他身?上,他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但是现在只?要是发生在夏朝的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裴宴微囧,这些□□廷局势都?被江阴战争给?占据了?,这些天时农事倒是少有人提起。不过少不代表没有。再说他身?在长安,怎能对长安时事一无所知?。
夏朝以农桑立国,农乃立国之根本。战争或许可以摧毁一个?国家,但很难,且双方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要是农桑出问题,就会动摇一个?国家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颠覆一个?政权。
无论何时这都?是不能小瞧的存在。
“就听?别人随口说的,”裴宴没有多说。
“哦,”裴怡华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早膳后,裴宴起身?向秦王和何侧妃告辞。
“你今天要去京兆府?”秦王开口问道?。
裴宴点头?,“不过得先去一趟大理寺,顾尚书的夫人徐氏点名要见我,虽然不知?道?所谓何事,不过我答应了?要去看看。”
“顾夫人?”何侧妃重复这三个?字,“此案结束,顾夫人会被判重刑吗?”
裴宴摇头?说不知?道?。“目前,顾家和长公主府的相关人等都?移交了?大理寺,大理寺不是京兆府可以插手的地方。我和温衡只?能督促无法下决定,而且现在案件进行到一半,谁也不知?道?下面会不会有饭庄,所以现在很难判断他们?到底是得到严惩还是宽容。”
话是这么说,其实裴宴心里清楚,大概率是要严惩不贷。现在是个?什么时候呢?江阴对战进行的如火如荼,这场战争到最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几乎没有中和的解决办法。
谁让江阴军从一开始就是截竿而起试图造反,还一连拿下好几个?城池,狠狠的打了?定康帝和当朝文武一巴掌。这口气要是都?能咽的下去才怪了?。不过,以目前的战况来看,还是以贺岐为首的江阴军占上风。他们?这边就是想?再多都?没用,久攻不下,损失惨重,是目前己方情况。
这种情况下,正是需要鼓舞士气的时候。而面对贪污军饷案想?如若还不严惩,这不是让将士们?寒心吗?将士寒心,从而影响作战状态,造成的后果绝对不是长安众人想?看到的。
这是夏朝大事纪,半点分心不得。
“嗯。”何侧妃应了?声,接着又?说,“今天忙完早早家来怎么样?我前些天得了?张方子,今天做成点心给?你尝尝。”
“娘,您要亲自动手呀?”裴怡华窝到何侧妃身?边笑嘻嘻问道?,末了?还表示,“我给?您打下手吧。”
“阿姐,你少捣乱就是帮忙了?。”裴宴不客气地指出,让裴怡华进厨房?别闹了?好不好,虽然没有到炸厨房的程度,但她做出来的东西谁敢吃?
“小鱼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现在可练出来了?,前些日子给?你姐夫做汤,他说味道?不错。”裴怡华洋洋得意,虽然夫君没有用华丽的词藻去评价,但那质朴的夸奖却极其适合她。
裴宴惊恐,转头?看向萧珺,这是勇士啊。他姐连盐和砂糖都?分不清,竟然还有人敢吃她做的饭。“姐夫,你辛苦了?。”
萧珺笑着摇摇头?,深藏功与名。
“小金鱼儿,你什么意思?”裴怡华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彼时,裴宴已经踏出了?房门,丢下一句“娘,我会早点赶回来的。”
裴宴走出老远还听?见何侧妃的应答声。他转身?,就看到何侧妃正在门口站着,裴宴回身?的时候,看到的是对方嘴角温婉的笑意。裴宴笑,大幅度冲何侧妃挥手,“我晚上想?吃娘你亲手做的面。”
“好,都?给?你做。”
裴宴点点头?,转身?出了?东院。
裴宴本以为自己要去见徐氏,心情该是很沉重的,就像此刻的天气一样,却发现并没有。本以为该解决的会在见过面后全部解决,但是好像在那之前他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他所认为的徐氏对他的影响力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降到了?最低。
不过都?已经出发了?,当然还是去见。裴宴走到了?大理寺的监牢。
想?也知?道?现在的徐氏是极不体?面的。就是他们?母子最窘迫的时候,徐氏都?未曾这样过。不过,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徐氏的脊背依然是笔挺的,就像是小时候那条街上无数个?人跟在他们?母子身?后诋毁,徐氏都?未曾低下过她的头?。
“你来了?。”徐氏从茅草椅上站起身?来,看向裴宴。
这里是大理寺的大牢,裴宴小时候因为两盆花和人起争执,差点被关进来,当时秦王发了?好大的火气,整个?大理寺都?跟着赔罪。
这里也是他极熟悉的地方,他前世升为大理寺少卿,多少个?日夜为了?审理犯人宿在监牢。监牢很简陋,到处都?铺上了?茅草,处处透露着腐烂的味道?,让人作呕。
裴宴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听?说顾夫人一直要见我,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一趟。”裴宴先开口。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何侧妃说的那几句话,让他觉得现在自己万毒不侵。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徐氏紧紧盯着裴宴的脸。
裴宴眯眯眼,“顾夫人,既然是很像,就证明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难道?你是因为缅怀某个?人才要见我的?如果是这样,那很抱歉,我不是他。”
徐氏却不管他,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今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他弄丢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她只?是短暂的放了?手,她以为那个?孩子会活的好好的,她只?是短暂的想?做自己难道?都?不行吗?但是上天狠狠惩罚了?她,那个?孩子夭折在最好的年纪。
“顾夫人说笑了?。有些东西有些人,你只?要曾经放手,就不再属于你了?。他不是为了?惩罚你才消失不见,只?是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年少的他恨徐氏吗?当然恨。但这愤恨却不足以让他放弃生命,不然当时徐氏上马车离开的时候,他不会躲在人群中默默的看着她远行。
至于徐氏说他想?裴延,这又?从何说起?曾经年少的徐氏熟悉的那个?自己,早已经在无数个?黑夜中一点一点的消失了?。后来活跃在官场上的是裴少卿,而现在活在世上的是裴宴。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徐氏熟悉的面貌。
如果他前世没有再见过徐氏,后来没有和她一起生活,他或许会对徐氏现在的谈话有兴趣。但是他有,所以完全提不起兴趣。
徐氏最擅长攻心,她总是能在和人谈话中找到对方的弱点,然后给?予致命一击。她做事谨慎,心性高傲。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击垮她的事情。就算现在她已经成为大理寺的阶下囚,顾家面临全面翻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顾家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
但是徐氏依然没有放弃——
“你既然知?道?他的事情,就该知?道?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我一个?妇人,如果没有依靠,根本无法立足。我为自己想?想?,难道?错了?吗?”徐氏像是突然泄了?劲儿一般,低声质问。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些话为什么要对裴宴说,他们?明明没有多少交集。
裴宴眯眼,“顾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糊弄,还是觉得我秦王府好糊弄?你现在愧疚不是因为你觉得愧对他,只?是因为你良心上过不去。如果你真正为他着想?过,哪怕只?有一次,就不会把徐新成牵扯进来。”
说到徐新成,他到底没有参加会试。因为在那之前,他去山上踏青的时候不小心掉落悬崖摔死了?,明面上是这样的说法,也因此在大家眼里,封城解元郎裴延是在这个?时候去世的。
关于这件事,舅舅知?道?一些内情,不过裴宴并没有细打听?。
徐氏抬头?看向裴宴,这种审视的眼神?是裴宴曾经最厌恶的。但是现在,就在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感?觉。
“我不知?道?顾夫人是出于何种心理才把我叫来,我们?素无交集,又?无交情,你说的这些我也无法苟同,就这样吧。既然来了?,友情提示现在顾府所犯之事,顾大人已经全数推给?了?顾夫人,言说顾家庶务他从不过问。结果来看确实如此,所以顾夫人接下来请做好准备。”
裴宴转身?要走。
“等等。”徐氏开口。
裴宴回身?。
“你真的不是他。”徐氏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呢喃出声。
裴宴眼神?愈发深沉,很快就恢复正常,转身?往外走!
天更阴沉了?,乌云好像要压到房顶上一样,满是沉重感?。恍然间,裴宴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天,在顾府里的小佛堂,他被徐氏罚跪在冰天雪地里。
他出生身?体?不好,前世熬过去了?,后面才见起色,今生没熬过去就是丢掉性命。也许那一跪他已经把生恩还掉了?吧,所以没多久后他就成了?裴宴。“主子,”玄一迎上来。“太子今日在正堂提审乐安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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