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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彻着实没想到?,满京城为红丸案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他的母妃竟还有闲心牵挂这等私事。
他愣了?一瞬,才道:“母妃都听到?了?些什么?”
阮昭仪笑着为他夹菜,声?音温柔。
“自然是说?你虽瞧着冷硬,却极正直,私下里费心查案,为蒙冤的重臣平反,揪出谢峤那等朝堂蛀虫,拨乱反正,不负皇上的栽培——想来是皇后卖个好,说?几句好听的给咱们。毕竟扳倒了?曲贵妃,她眼下还念着你的好。”
“再次么,有人说?你这般用心,是为着顾柔。她是娇养着长大的,流放后吃了?许多苦头,你不忍坐视,才如此大费周章。还说?,等顾家脱罪回京,空悬许久的穆王妃之位,怕是就能有着落。”
顾柔的名字落入耳中,江彻下意识皱眉。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传言,他从前倒是听说?过。只不过那时无关痛痒,便?也未曾留意或是追究。
如今却不同了?。
在?他渐渐找回的记忆里,沈蔻被戚家婆媳当成顾柔的替身送到?他跟前,那些卑微荒唐的行径,想来都让人心疼。
其实他们之间?,关顾柔什么事呢?
若他当真有意于顾柔,绝不可?能拿个替身来宽慰心怀,在?红丸案裁定之时,定会竭力设法保全,决不放她去受苦。
若是无意,瞧着影子反而别?扭。
其实以沈蔻那样的性子,身上没高门贵女们的骄矜习气,也无后宅养出的城府心机,就那么干干净净的站在?他跟前,其实就已?足够惹眼。
就像如今的她,明丽而自然。
容貌性情无可?挑剔,在?她为了?戏本绞尽脑汁,抛却杂念专注于喜欢的事情,自食其力乐在?其中时,更能令他刮目相看。
江彻盯着盘中佳肴,有点出神。
阮昭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别?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都这么大了?,总得要?娶亲的。”
“但也跟顾柔无关。”江彻淡声?。
阮昭仪抿唇轻笑,“我?还听说?,这回卷进红丸案的沈有望,他的女儿生得极美,跟顾柔也有几分相似。还有传言说?,她如今就住在?你的府上,可?有此事?”
这话问出来,江彻陡然抬眉。
阮昭仪一眼看出传言的真假,忍不住笑拍他手,“你也别?多想,那么个大活人住在?府上,你又没当秘密藏着,哪是轻易瞒得住的?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谢太夫人寿宴上的事我?都听说?了?,倒是从没见你这样护着谁。”
极温柔的声?音,轻易勾动回忆。
江彻想起沈蔻的眉眼,声?音都不自觉温和了?几分,“她虽生得与?顾柔相似,性子却全然不同。原就是两个人,无需拿来比较,她自有她的所?思所?想,与?旁人无尤。”
“听起来,你对她倒挺上心。”
能不上心么,江彻苦笑。
最初被噩梦折磨得彻夜难眠时,她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所?以他连哄带诓,将她留在?身边,是为了?保住性命。然而时至今日,尘封的记忆陆续浮起,她以迥然不同的姿态站在?他跟前,却愈见明丽娇艳,江彻很清楚的知道,他留她在?身边,竭力照顾护持,早已?不是为了?保命。
亦不止为记忆里的亏欠。
他是真的想留她在?身边,看她逗鸟浇花,翻书?写戏,安稳欢喜的过她的小日子。若是能像记忆里那样,对他主动些自然更好,若不能够,他也愿意慢慢等,为她下厨,给她庇护,只等春暖花开,冰河解封的那日。
向?来冷硬的脸上不自觉浮起温柔。
江彻轻摩茶杯,道:“我?欠她很多。真要?谈婚论嫁,不会找旁人。”
“能让你说?出亏欠这种话,这姑娘可?不简单。听说?她生得很美,出身虽不算太高,家里却是清正的。你形单影只这么些年,难得留个女孩子在?身边,我?是真想见见她。不如回头请她进宫里来,让我?瞧瞧?”阮昭仪笑意愈浓。
江彻勾了?勾唇,“再等一阵吧。”
——免得操之过急,反令沈蔻心生抵触。
从宫里回来,江彻如常直奔客院。
沈蔻这会儿正写戏本。
红丸案彻底尘埃落定之前,沈有望作为要?紧的证人,暂且还未平反脱罪。不过除了?江彻通风报信,给她送来无数安心丸,钟氏也曾找蒋家打听,得知这事已?有了?定论,无需多虑,静候最终结果即可?。
最晚,半个月便?可?团聚。
母女俩放了?心,原想搬出王府去,又怕谢峤垂死挣扎,或是彭王困境里生出歪心思,平白生出枝节,只好厚着脸皮寄居王府,等沈有望出来后再做打算。
秋尽冬来,天气渐渐转寒,母女俩却拨云见日,过得甚是畅意。
沈蔻一旦欢快起来,那文思就跟冒泡儿似的往外涌,这会儿闲着无事,自管摆了?笔墨纸砚,慢慢打磨戏文。
花笺上松纹细密,蝇头小楷写得整齐。
沈蔻俯首太久有些累了?,搁笔舒活筋骨,这一抬头,就见江彻站在?院里甬道上,身姿挺拔,披风低垂。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在?沈蔻瞥过去时,静立如石雕一般,唯有那双眼睛隔窗瞧过来,像是静悄悄看了?她很久,积成一汪深潭。以至于隔着中庭杂树,在?两人目光相触的那一瞬,沈蔻便?不小心陷了?进去。
似静水流深,波澜暗藏。
冬日里枯淡的日光洒满庭院,两人就那么隔窗望着,片刻后,沈蔻才醒过神,垂眸挪开视线,理衣起身迎了?出去。
原本沉寂的心,亦跳得微微凌乱。
自打住进穆王府,到?如今快十月中旬了?,时日倏忽即过,季节流转匆匆。最初的提防与?生疏在?日复一日的闲散中磨去,她和钟氏寄宿在?客院里,照旧做着刺绣、写着戏本,江彻则越来越频繁地抽空踏足,或是送些饭食,或是说?几句红丸案和沈有望的近况,或是借口?途径此处,进来稍坐片刻。
偶尔他也会问沈蔻新?写的戏本,在?她困于犄角时出点主意,若能腾出大块的时光,也会以尽地主之谊为名带母女俩逛逛园子。就连原本见他就要?喊“臭男人”的红豆,如今都跟他惯熟了?起来,每回江彻走近鸟笼,它都能叽叽喳喳扑腾个不停。
这些变化日积月累,似溪水打磨石子,在?不经意间?悄然变化。
以至于此刻沈蔻看到?他,已?再难像最初那样心如止水,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她迎至廊下,盈盈屈膝为礼,“王爷今日得空,怎么不进屋,在?这儿干站着呢?”
“看你写得认真,怕打扰你们。”
江彻面上笑意温和,说?话间?瞥了?眼屋里。
沈蔻会意,莞尔道:“母亲也只是闲来做些绣品,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倒是我?们在?这儿白住了?几个月,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听说?家父的案子快有定论了?吧?”
“快了?,不出月底,应该能团聚。”
“当真么?就在?这个月底?”沈蔻喜上眉梢,“听闻彭王受责禁足,襄平侯府的人几乎也抓了?个干净,到?时候,谢峤手底下那些虾兵蟹将也会被一网打尽了?吧?”
“嗯。”江彻颔首,笑意却微微收敛。
她为何忽然问及谢峤,他当然清楚。
当初将沈蔻母女俩留在?王府的客院里,是因外头有谢峤虎视眈眈,恐对母女俩不利。彼时钟氏和沈蔻就已?将话说?得很明白了?,寄人篱下是迫不得已?,等沈有望安然回京,洗脱了?罪名,或是外头没了?威胁,便?还是要?搬出去住。到?时候,他再想将沈蔻留在?身边,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离这一天的到?来,已?没剩多少日子。
沈蔻这般问,似有些迫不及待。
而他……
江彻眸色稍深,想着客院里有个钟氏,毕竟不甚方便?,遂按捺住心底涌起的诸般情绪,稍肃神色道:“家人团聚是喜事,理当庆贺。谢峤的案子里牵扯出了?军中将领,届时边境未必不会出岔子,我?或许也会离京一阵。有些话得早些叮嘱你,今晚酉时,你随我?去趟高云楼。”
高云楼在?王府的后院,建于凉台之上,可?做宴饮之地。只不过穆王府后院空置,寻常与?朝臣的私交甚少,故而极少动用。
江彻有话叮嘱就是,平白无故设宴做什么?
莫非还有外客?
沈蔻微讶,瞧他说?得认真,却也没推拒,颔首应了?。待得傍晚时分,往身上罩了?件保暖的披风,由仆妇引着往高云楼去。
初冬暮色,高云楼外槐树成荫。
沈蔻过去的时候,周遭静悄悄的寂无人声?,别?说?府外宾客了?,就是连仆妇侍女的身影都没几个。她心中暗诧,随仆妇步入阁楼,里头暖烘烘的熏了?淡香,跟外头的寒凉晚风迥异,不由问道:“这就烧上火盆了??”
仆妇笑眯眯道:“王爷特地吩咐的,怕姑娘觉着冷,早早就笼上了?。这是宫里新?赏的炭,里头有股淡淡的香味儿,倒省了?熏香。昨儿才送了?几筐到?府里,等客院里的炭用得差不多了?,也要?换成这种香炭。”
她在?客院伺候甚久,瞧江彻对沈蔻母女上心,沈蔻又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说?话做事便?格外亲和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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