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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彻的眼底终于涌出笑意,将她抱得愈紧,觉得活了二十?来年,永明帝这回下得圣旨着实是最合他心?意的一次——歪打正着,良缘天赐。
赐婚的事情未再生出风波。
沈有望夫妇固然忌惮皇家权势、凶险阴谋,见沈蔻去过穆王府一趟后并未推拒此事,便暂时打消南下的念头,在京城里准备婚事。倒是襄平侯府倾塌后,牵连出许多案子,谢峤与边将勾结的事传到北边,周烈果然如江彻所料,迅速勾结敌国,欲以战事寻求转机。
江彻筹备已久,率军迎敌。
沈蔻既知他性命所系,碰到家国之事,焉能坐视江彻连夜无眠,熬垮身子?且战事凶险,她放心不下,遂由江彻安排,混在穆王府的的亲卫之中,随军北上。战场上瞬息万变,即便十?拿九稳,江彻也不肯冒半点凶险,在生擒周烈接管军权之后,便将沈蔻安排在后方稳妥之处,只在三日期满时抽空去瞧瞧她。
那样的相聚,短暂而?珍贵。
比起前世的那场大战,江彻此次暗施手段,借着周烈大开门户之机引得敌兵精锐大举南下,岂能掉以轻心??
整整两个月,他铁蹄浴血,驰骋纵横。
正月底,敌方先后派出的二十?万大军折损殆尽,被视如护国柱石的主将亦被江彻亲手射杀。
捷报传回京城,永明帝龙颜大悦,满京城为之欢欣。
江彻遂整军凯旋,迅速归京。
沈蔻仍混在亲卫队伍中,去时的担忧亦消散殆尽,唯余轻松笑颜。她这些年住在京城,除了上回跟江彻南下赈灾之外,并未去过太远的地方。这回在北地驻留两月,在满目雄奇阔朗中,心?胸似也随之悄然改变。沙场的凶狠搏杀固然令人惊心?动魄,边地粗犷而朴实的民?风人情却也令她极为眷恋。
以至于回到京城,瞧见那座巍峨矗立的城楼时,心?底竟无端笼起了薄薄的阴云。
——那里虽有她急盼相见的双亲,却也有暗潮云涌,阴谋无数。
所?谓久处幽暗之室,不辩日月之光;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兰麝之香。从前身在争斗的旋涡里,瞧着你?死我活的阴谋算计,虽暗自感叹,却也没觉得如何。而?今见过京城外的广阔天地,体尝过日月之下坦荡爽丽的河山,再想想这座京城,难免觉得逼仄而?令人不喜,仿佛金丝编就的笼子,束缚羽翼。
这样的感触,她在途中曾跟江彻提过。
此刻驱马渐近城门,瞧着门口巍峨尊贵又高高?在上的气象,竟自叹了口气。
江彻放缓马速,几乎与她并肩而行。
“发愁了?”他低声问。
沈蔻颔首道:“才刚回来,就颇思念外面的广阔天地。”
“我从前说请个封地,并非戏言。”江彻低声说罢,催马快赶几步,仍摆回惯常的端贵姿态。
驱马入城,东宫已奉命率领公卿百官来迎。
这样的阵仗,江彻习以为常。
披甲解剑进了宣政殿,永明帝竟已到了,瞧着江彻毫发无损的回到京城奉上兵符,满意欣慰之下,很是将他夸赞了一通。阵亡将士的抚恤之事早已拟定,给立功将士们的封赏,永明帝也早有主意。唯有江彻,原就身份尊荣、赏赐极丰,如今诱敌深入,一战耗尽敌方精锐,这般功劳再要封赏,就得好生琢磨了。
永明帝没急着宣旨,只端然坐在御案后,含笑道:“这一战扬我国威,挫敌锋锐,功劳莫可比拟。寻常封赏不足以示朕嘉奖之意,穆王,不知你心?中可有想要的?”
江彻闻言,拱手勾唇。
“战事大捷是众将士拼死御敌的功劳,儿臣不敢贪功。父皇若要封赏,不如赏儿臣一段闲暇。边境既安,数年之内应能太平无事,儿臣即将娶妇完婚,父皇可否容儿臣携妇回封地住几年。”
话音落处,永明帝面露诧色,太子亦讶然瞥他。
江彻的封地颇多,不过因?皇室子嗣单薄,他又忙着奔波在朝堂沙场之间,从未去封地住过,就连王府都还没建。但无论如何,一旦去了封地,便是远离京城的皇权尊位,更难培植羽翼。按常理,他既浴血冒死挣下这份战功,合该乘胜而?上,与东宫争一争都有可能,哪料他竟会自请离京?
片刻安静,永明帝笑了两声,“这般封赏,未免简薄。”
“除此而?外,别无所?求。”
江彻朗声说着,视线迎向永明帝时,分明还藏了旁的言语。
永明帝会意,徐徐颔首。
直待宣政殿封赏毕,才将江彻召入后头起居议事所?用的隆德殿,屏退了随从,淡声道:“方才朕瞧着,你?还有话说?”
“儿臣确实还有所?求。”
“说来听听。”
“这些年儿臣东西奔走,甚少?能进宫陪伴母妃,如今既要去封地,更是不便时时回京。儿臣可否斗胆求父皇恩赐,允准儿臣在封地挑一座道观或是寺庙,母妃以为国祈福之名离宫出京,住到其中,能令儿臣多尽孝心?。”
“寺庙清寂,挑个道观吧。”
永明帝慨然答应。
反正江彻的封地远离边境,自开国以来便无战事,驻军亦不多。而?在他所?熟悉的战场上,周烈已经伏诛,先前那些将士经了封赏后调往别处,边防驻军亦将由兵部另行安排。江彻在此时抽身而?退,分明是明哲保身,不欲招惹猜忌嫌疑,而?边境既稳,放他去翻不出风浪的封地清闲几年,收敛锋芒,无伤大雅。
至于阮昭仪,原就甚少?侍寝,离宫也无妨。
这般态度正合江彻心意。
遂恭敬谢恩,父子俱自欢喜。
筹建王府的事自有工部去办,因?江彻打算尽早离京,王府的修剪又非一年半载可成,工部特地先寻了座早就建成的府邸加以修缮,权作暂住之用。因?他位高?权重,这事上没人敢打马虎,事情办得认真又迅速,连同修剪新王府的宣纸、营造图式等,亦迅速筹备了起来。
这些事,江彻暂且不必操心?。
他要做的,是筹备大婚。
赐婚的旨意颁赐后,王府忙着备娶,沈家忙着在礼部的指点下备嫁,在江彻带沈蔻北上伐敌的两月之间,其实已筹备得差不多了,就连沈蔻的嫁衣凤冠都已齐备。如今江彻凯旋,正是朝堂钦敬、帝恩深重之时,这婚礼便愈发锦上添花,办得隆重而?热闹。
二月初春的京城,又是莺飞草长。
琳琅满目的聘礼与嫁妆热闹行过长街,引得满城艳羡。脱罪回京的顾柔随家人住在亲友所?赠的宅邸里,先前数回求见江彻都被拦在门外,她毕竟曾为高?门贵女,便有再多的心?思,行事也自恃身份,未敢在王府跟前纠缠,只写了封极长而沉甸甸的信,设法请人送到江彻跟前。
江彻扫了眼,连蜡封都没碰,命人原路送回。
顺道派杨固亲自过去,断了她念想。
没多久,就听闻顾家搭上了宫里的线,欲将顾柔送到帝王身边,想必是要借此东山再起,顺道向躲过一劫的彭王寻仇。
这些事沈蔻并不知道,也跟她无关。她正在米酒巷的小院里纵笔如飞,借着此次北伐的见闻和灵感,写下一页页的戏文。趁着闲暇功夫,又将准备送给江彻的香袋绣出来,在里头装上她亲手配的香料,如寻常待嫁的少?女那样,在冬尽春来、冰消雪融的暖意里,忐忑而?又期待的等待大婚。
迎娶之日,定在了二月廿四。
十?里红妆铺满,从米酒巷的沈家到喜红装点的穆王府,道旁几乎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江彻破了皇家不必亲迎新妇的例,亲自率队来迎。
仪仗开道,礼乐随行。
沈蔻辞了双亲,由喜娘扶着出了门,偷偷错开花扇,就见他端然立于马背,身姿颀长挺拔。寻常的威冷姿态在今日收敛殆尽,他穿着喜服唇角含笑,一眼望去,只觉如玉山耀目,朝霞轩然,在仲春明媚的阳光里袍袖微垂,凭添几分公子端贵、纵马翩然的滋味。
两人的视线在那一瞬碰触。
沈蔻脸颊微烫,慌得赶紧拿花扇遮面,再不敢多瞧半眼。
婚礼盛大,宾客满堂,帝后与东宫夫妇亲自过来道贺,满朝重臣公卿亦几乎齐聚,数里之外都有酒菜飘香。
江彻饮了半场便露醉态,只管让麾下的侍卫们代为应付宾客,在喝酒的能耐上,亦喝出虎虎威风。他则亲自陪伴帝后,只等那两位起驾回宫,太子夫妇亦极有眼色的随之告辞,他才喝了碗醒酒汤,直奔洞房。
满堂花烛里,沈蔻坐在桌边,正拿仆妇端来的小菜垫肚子。
听见推门的动静,她忙将筷箸丢开,飞快跑回榻边坐好,拿了团扇遮面。才摆好姿势,察觉扇面反了,赶紧悄悄调过来,紧张之下,细白的手指紧攥玉柄,连呼吸都不自觉屏得轻浅。
这些细微动作,尽数落入江彻眼中。
他的目光扫过杯盘微乱的桌案,脸上不知何时浮起的笑意愈深,行至榻边坐下,低声道:“若还腹饿,不如先吃饱。”
“不用。”沈蔻脸颊更烫,声音都细如蚊讷。
待江彻轻轻挪开花扇,就见少?女两颊飞红,白嫩的耳梢都似被热气熏过,在摇曳烛光的映照下,娇羞而?艳丽。细丝彩绣的嫁衣若云霞蒸蔚,恰到好处的衣领勾勒出修长脖颈和精致锁骨,头顶上凤冠华美瑰丽,流苏摇动之间,愈衬得眉眼含波,艳色无双。
他倾身凑近,声音笑得低醇:“脸红成这样,莫非你?也喝了酒?”
沈蔻原就新婚含羞,被他含笑的醉眼觑着,只觉心?跳如鼓,脸颊上粉色愈浓,轻哼了声,咬唇侧开身子。
江彻趁势将她抱进怀里。
少?女玲珑的身躯在嫁衣下轻颤了颤,是梦里醒时肖想太久的滋味,江彻轻唤她的名字,低头吻在她柔白颈间。
美人娇软,勾魂摄魄。
四分酒意在她的气息里熏成了十?分,薄而?温热的唇瓣自颈间挪至腮边,终于在沈蔻羞怯回身时印上她的唇。
江彻呼吸微紧,勾住她纤细腰肢。
头顶的凤冠晃了晃,摇得珠翠轻响,甘甜的亲吻浅尝辄止,沈蔻低声提醒道:“凤冠很重。”
“好。”江彻依言摘了,轻理压乱的发丝。
青丝柔滑绕指,令淬炼冷硬的心?肠霎时柔软。从前他敛尽情绪征战杀伐,是为换来今日立足的基业,却甚少?去想站稳脚跟之后该去往何处,而?今佳人在怀,江彻才知,他那样的孤身前行不止是为江山百姓,亦是为了遇见她,能撑开足够宽广的羽翼护她余生欢喜周全,为所欲为。
王府之外,京城华灯正浓。
比之更为灿烂又令人神往的,是京城外的广阔天地,那会是崭新的前程,他可与沈蔻携手同行。
此生,幸甚。
江彻陷在娇妻如波的眼眸里,指腹轻轻摩挲脸颊,亲上她柔软的唇瓣。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至此,一直亲亲的江狗有点幸福~~后面会写婚后的番外,主要是撒糖,谢无相也会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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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梨子酒的地雷呀,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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