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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鱼年[一六六]
周玲儿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周府上下全都欢天喜地的,周锦鱼看着?周老太太和柳氏脸上全都挂着?笑,而周玲儿脸上除了小女儿家的红晕之外,看她的样子,自然也是愿意的。
周家因着?出了周锦鱼这么一位驸马的缘故,自然再也?不是普通的商户人家,而是一跃成?为了官宦之家。
周家嫁贵女,那自然讲究个排场,讲究个气派。
成?亲那日,朝中多半的官员全都到了,无论是平日里同周锦鱼走动的多的,还是少的,就连政见一向同她不和的昔日的二皇子魏弘,也?就是如今的安王爷都送来了贺礼,以示恭贺。
不仅仅是安王,就连陛下也?送来了赏。
周家上下全都脸上有光,周玲儿凤冠霞帔,身上皆是金玉配饰,等着?夫家花轿的时候,她跪在周老太太和柳氏跟前哭。
柳氏和周老太太也?是好一阵的安慰着。
周锦鱼和魏华年站在院子里,看着?屋里的情形,魏华年嘴里含着笑,问道:“驸马,当日咱们成?亲的时候,你像玲姐儿这般哭过么?”
周锦鱼当即说道:“我才没有!”
魏华年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小厮来报,说新郎官到了。
今日的新郎官一身大红色喜袍,他本就身形高大,一身红色映衬下,愈发?的丰神俊朗。
新郎官见?到外面的周锦鱼,立刻走上来向她们行礼:“拜见?公主,拜见?驸马爷。”
魏华年笑着?喊了句:“平身。”
周锦鱼笑道:“我说,姐夫,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气。”
新郎官笑着?又行了个礼,从善如流的道:“是,我这记下了。”
周锦鱼挥了挥手:“快进去吧,新娘子还等着?呢。”
新郎官进了屋里,同周老太太和柳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把两位长辈哄的呵呵直笑。
没一会儿,周玲儿便被新郎官带出了房门。
此时原本停了的喜乐再次开始吹奏起来。
周老太太在柳氏的搀扶下追了出来,她眼中含着泪,想对着?周玲儿的背影叫住她,可终究没有喊出声来。
周锦鱼见?状,立刻走上前去,魏华年也?跟着?上前来。
魏华年搀扶着老人家的另一边,宽慰道:“玲姐儿嫁了人,也?是可以回?来看您老人家的,奶奶,您且安心。”
周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心中的难过少了些许,又看着?前院道:“行了,该开席了,走,咱们也?去席上吧。”
周锦鱼和魏华年一起应了声好,一块到了前院的酒席上。
此次周家嫁女,周家的酒席上大多都是周家本家人,凡是沾亲的全都发了请柬,当然也有几?个不请自来的,后来报上姓名,也?便放进来吃酒。
魏华年刚同周锦鱼成?亲不久,算是新妇,不宜长时间抛头露面,再加上她身体有些不适,因此同周家同族打过招呼便回?了府上。而柳氏和周老太太则是在前堂招呼酒席,周锦鱼自然不能例外,但她牵挂着?魏华年的身子,便谎称不胜酒力,匆忙回?了驸马府。
小厮说公主在房里,已经宣了太医过来。
周锦鱼忽然害怕了。
魏华年到底是怎么了?
她立刻跑到房门前,只见房门敞着?,太医院的太医在给魏华年把脉。
周锦鱼心下一惊,立刻走了进去,又不敢打扰,只能沉默的站在一旁。
魏华年则是默然的坐在桌前,收回了手,问太医道:“王太医,本宫身子可有什?么事?”
王太医皱眉许久,躬身回?道:“回?禀公主,您身子余毒未清,且时日已久,怕是……”
周锦鱼一下便冲到了那太医跟前,她一把扯过太医的领子,怒道:“说,公主怎么了!”
太医被吓得不敢出声,魏华年解围道:“驸马,你先别动怒。”
晚秋也?是着急,她哭道:“驸马爷,先听王太医把话说完。”
周锦鱼松开了王太医,盯着他冷声道:“说!”
王太医不敢有隐瞒,转而看向魏华年,弯着腰道:“回?公主,您身上余毒未清,怕是……怕是命不久矣!”
周锦鱼只感觉耳朵边忽然炸开了一道响雷。
假的吧……
一定是假的。
周锦鱼冷眼看着?太医,问道:“你说的命不久矣,是什么意思?”
王太医快被周锦鱼眼中的杀意给吓哭了,支支吾吾道:“是……多则十年五载,少则一年半载,臣可以先开几?幅药……”
“放屁!”
周锦鱼愤然打断,抬起手就要抽他。
却被魏华年给制止了。
“驸马。”魏华年喊她。
周锦鱼收了手。
她看着?魏华年,傻笑一声:“假的吧,公主,都是假的,对吧?”
魏华年以前从来没说过她中了毒,她也从来没听说她身体哪儿不好,怎么会中了毒呢?
假的。
是的,一定是假的。
她呆愣的走到魏华年跟前,然后看着?魏华年,笑着?问道:“公主,他是骗你的,对不对?”
魏华年怔了怔,摇了摇头,吩咐晚秋:“带王太医出去。”
王太医立刻逃也?似的离开,他生怕周锦鱼一个暴怒,会突然打死他。
等房门被关上,里面只剩了周锦鱼和魏华年二人。
周锦鱼愣愣的看着?魏华年,问道:“公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怎么了?”
相对于周锦鱼的态度,魏华年倒是反而平静的多,她说道:“数年前,本宫随先帝出征之时,曾中了突厥天龙卫的暗器。”
周锦鱼一怔,眼中浓浓的恨意像是要吃人,她咬着牙:“突厥?”
突厥王室有一支军队,名叫天龙卫,天龙卫在战场上的作用足以让突厥在短短时间之内崛起,当年甚至一度同有草原之狼之称的契丹平起平坐。
魏华年继续道:“当年,契丹连同突厥合并攻打大晋,天龙卫亦负责突袭,本宫那时中了埋伏,随行人马多半都死在了天龙卫的手上,而剩下的那些人,他们为了拖住天龙卫,让本宫逃走,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挡剑。”
周锦鱼急切的问道:“后来呢?”
魏华年平静的道:“本宫身上中了毒箭,却也逃走了。她们用自己的性命,为本宫换来活命的机会,本宫不得不走。”
就算到了今日,魏华年依旧能记起来当日的惨状,仅剩的数十名将士,用自己的身体围成了一堵血肉城墙,抵挡住暗器箭矢,就为了给她制造机会,让她得以逃走。
在去战场之前,魏华年也?曾年轻气盛骄傲过,当朝陛下最宠爱的长公主,她也有骄傲的资本。
可经过了那场战争之后,她方才明白,如今的太平盛世,不过是用一条条的性命堆砌起来的罢了。
从那时起,魏华年一改往日的性子,开始变得沉稳起来。
周锦鱼听了魏华年的话,脑海中忽然记起了那个在暗夜里遇到的女将军来。
那时候她还在突厥王城,以突厥王爷侧妃“拖油瓶”的身份,锦衣玉食的生活在王府上。但与此同时,他们母子却也备受正妃的迫害。
那日,正妃的兄长提议,要外出打猎。
而周锦鱼也?被他强行给带了出去。
可打猎是假,杀人却是真。
跟着?周锦鱼的两个随从是早就安排好的,到了深山之后,把她带去了一个他们早就找好的茅草屋里。
他们准备把周锦鱼杀了之后埋在深山,从此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两个壮汉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孩子有多么的聪明,有多么的狠绝。
她从一开始便发现了不对劲,所以用提前藏好的匕首,一下便自下而上的对着一人的胸口刺了上去。
在男人不甘心的眼神中,他胸口的血液渐渐湿透了外衫,“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另一个男人见?状,立刻就要冲上来。
但那时年幼的周锦鱼个子小,却也灵活,几?番躲避之后,忽然抓着?那人的胳膊,直接踩着他的膝盖,爬了上去,另一只拿匕首的手瞬间发力,划上了那人颈间的动脉。
周锦鱼其实,一直都对自己特别狠。
当初她一早就偷听到,那位正妃要给小包子下毒,所以,她不动声色的抢了那碗羊奶来喝,她当时想着,她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若是能依靠自己的死,能让柳氏坚定了要带着小包子逃走的决心,那她的死,不妨也是一件好事。
可她还是被救了回?来。
后来,她就时常去偷看老孙头练兵,她把那些招式记下来,然后反复的练习。
活下去,是她当时唯一的信念。
她一直都是一个对自己足够狠的人。
杀死了要她性命的那两名随从之后,她在山林里一直躲到了深夜。
山林中有狼群出没,她是知道的。
到了后半夜,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时断时续,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要杀她的人。
可当她撞到一位身穿盔甲的女将军,正被狼群围住的时候,她稍微放下心来,躲在暗处,按兵不动。
狼群在黑夜里眼睛发?出幽绿贪婪的光芒,似乎眼前的猎物可以让它们饱餐一顿。
女将军被狼群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女将军忽然笑了。
周锦鱼在月光之下,看清了她凄然的笑颜。
周锦鱼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忽然,她捡起了手边的枯树枝,冲到了女将军的身前,然后拿出了腰间的火折子把手上的树枝点燃。
她小小的身躯,就挡在那位女将军身前,用火光驱散狼群。
那时候的周锦鱼根本没想要得到回报,她承认,自己只是单纯的被那位女将军震撼到了,她明明是笑着?的,眼中却是那般的绝望。
周锦鱼见?那女将军不动,她大吼道:“快闪开啊!你不要命了吗!”
女将军显然对她忽然的大吼有些不解,她眼中尽是悲凉,绝望。
她苦笑一声:“是啊,不想活了呢。”
周锦鱼却被她这厌世的调调气到了,她怒吼道:“难道要甘心成?为这群畜生的食物么!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活下去,活下去才有生的希望!”
女将军忽然愣住了,她眼中忽然有了些不解,却同时有了一股莫名的神采,有些,茅塞顿开……
周锦鱼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火把,一边骂道:“滚!就算你想死,拜托你滚到没人的地方去死!”
女将军却没有退缩,她没有走,而是从周锦鱼的身后走出来,与她并肩而立。
是啊,就算是要死,也?不能这么窝囊的死去!她还没有为枉死的将士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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