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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正的气息?

许七安愣了一下,来不及发问,眼前失去了杨千幻的身影。紧接着,外头苍凉的鸟叫声消失。

再然后,白衣术士的背影重返船舱,他依旧背对着许七安,但低着头,似乎在打量手心里的某种东西。

“老师给我送来了脱胎丸。”杨千幻的声音里透着茫然和不解。

“脱胎丸?”许七安反问了一句。

“哦,你知道破茧成蝶的典故吗?”杨千幻说。

“破茧成蝶不是典故,都特么是老掉牙的套路小故事了,跟雨后小故事一样耳熟能详。杨师兄您直接说正事。”许七安摆摆手,打断杨千幻的装逼。

杨千幻的装逼,又尬又无趣。

“哦哦.....”杨千幻也不在意,他其实是个率性且温和的人,没有那些高品强者的傲气和架子,就是喜欢装逼了点。

“脱胎丸的主药就是九翅金丝蝶的蛹,辅以秘方炼制成丹药,服用它,可延年益寿,脱胎换骨。

“脱胎换骨不是虚言,服食此药,半个时辰内会进入沉眠,如同蚕蛹结茧。体内所有生机收敛,人处于假死状态,连元神都会寂灭。

“在这个过程中,旧身体宛如茧,孕育着新的身体。所以名为脱胎丸。不过此药是保命灵丹,身体遭受重创,濒临死境时才能服用。”

不知道吃了这种丹药,是不是意味着又是处男之身?许七安惊奇道:“这么厉害?”

“神奇归神奇,只是实用性不高。”杨千幻摇摇头:“能杀我的人,就不会给我服用脱胎丸的机会,高品武者战斗向来是挫骨扬灰的。”

“那就正常服用呢?”许七安问。

“也就延年益寿而已,顶多是让身体状态变的更好,虽说也不错,但相较它高昂的炼制代价,就显得很鸡肋。老师一甲子来,也就炼出一炉,三粒而已。”

许七安恍然的点头,这丹药使用价值不高,纳闷道:“监正给你送这东西干嘛......”

说完,许七安愣住了。

杨千幻也愣住了。

两人沉默半晌,齐声道:

“不会是给我的吧?”

“难道是给你的?”

又是一阵沉默。

老师让我去云州看护许七安,现在又送来脱胎丸......但我根本用不到这东西,采薇师妹那种低品术士,等闲都用不到.....不是给许七安的,还能给谁?

恰逢许七安死而复生,正愁如何解释缘由,偏就这时候送来脱胎丸.....

杨千幻心里念头闪烁。

这脱胎丸明显是为我量身定制的,正好解决眼下的烦恼.....而杨师兄根本用不到这种丹药......可是,监正怎么知道我需要脱胎丸?

他知道我目前的处境,知道我死而复生?那么,监正多半也就知道神殊和尚的断臂在我体内?

这一刹那,许七安脑子高速运转,桑泊案的诸多细节飞速闪过。

教坊司里潜藏着妖族,监正视而不见。

神殊和尚的断臂从桑泊中脱困,监正装病袖手旁观。

恒慧在京城大开杀戒,灭了平远伯府,虽说身上有屏蔽气息的法器,但能屏蔽术士一品的监正?

万妖国余孽释放出神殊和尚的断臂,却将它秘密送到我住处,让它寄生在我身上,温养断臂.....这意味着京城只有我能温养神殊和尚.....而我身上最大的秘密就是古怪的运气。

换而言之,妖族知道我身上的古怪,可我这辈子除了打过一只爬行动物,一只灰狐,我特么没和妖族有过多接触啊。

等等!

监正知道我身上的古怪,他送了我黑金长刀,又通过隐秘的方式送我《天地一刀斩》绝学.....卧槽,细思极恐啊。

两个猜测从心里浮起:一,监正勾结妖族。二,监正知晓妖族的谋划,但出于某种原因选择袖手旁观。

许七安更偏向第一种猜测,因为如果不是监正把他体内的秘密透露给妖族,那妖族是怎么知道他的特殊?自己又没和妖族有过亲密接触。

如果说魏渊的馈赠许七安会感激,会安心收纳,那么监正的馈赠,套用某句现在很流行的话: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杨千幻屈指一弹,脱胎丸落在许七安怀里,“吃了它,你就能安心回京了。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这是司天监赠予的丹药,你自知生死难料,便提前服用了脱胎丸。

“随后药效发作,进入了脱胎换骨的状态,形同死亡。张巡抚等人以为你战死,其实你只是进入了沉眠。”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替我谢过监正。”许七安捡起橙黄剔透的脱胎丸,握在手心,没有服食,而是把几封信件取了出来,笑道:

“这一睡估计就睡到京城了,聪明的海王,绝对不会让自己社会性死亡。”

顿了顿,许七安补充道:“至少不能死第二次。”

说完,气机一震,信件碎成纷扬的纸片。

官船在雪幕中穿行,撞破一块块薄冰,缓缓驶向京城。

.......

巳时,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

太子殿下披着狐裘大氅,穿行在皑皑白雪的盛景中,他俊朗挺拔,皮相极好。

虽然许七安曾经腹诽元景帝的儿子们,没一个能打的......许大郎的参照物不是自己,是小老弟许二郎。

但其实太子是一枚大帅哥,元景帝年轻时很帅,陈贵妃又是风华绝代的美人,这才有了裱裱这样的漂亮闺女,作为胞兄的太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来到陈贵妃的宫苑,太子解开狐裘,交给迎上来的宫女。

进入屋子,室内温暖如春,沁人的幽香扑鼻而来。

陈贵妃带着两名宫女,笑着迎出来:“临安怎么没来?”

太子摆摆手,自顾自的入座,在宫女的服侍下喝酒吃菜。

“嗯.....这酒滋味不错。”

太子诧异道。

“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百日春,滋补养生,你多喝点。”陈贵妃笑容慈祥,吩咐宫女倒酒。

母子俩边谈笑边用膳,气氛融洽。

因为元景帝沉迷修仙,不近女色,后宫早就是一潭死水,寂寞无聊的紧。娘娘们即使想宫斗都找不到开战的理由。

因此太子和临安经常来探望母妃,陪她吃饭聊天,排解寂寞。

“临安身子不适吗?我派去请她的人回禀说,临安躲在房间里不见人。”陈贵妃柳眉轻蹙。

“她啊.....”太子叹了口气:“母妃,您觉得,临安是不是也到出嫁的年纪了?”

陈贵妃一愣,无奈的点头:“陛下痴迷修道,对你们几个的婚事不管不顾。皇后娘娘做为嫡母,深居简出,连四皇子和怀庆的事她都不上心,更遑论临安呢。”

太子嚼着食物,点点头:“孩儿觉得,还是尽早把临安嫁出去吧。”

陈贵妃仔细打量太子,蹙眉道:“太子何出此言?”

太子没有回答,闷头喝酒。

他无比确认,临安对那个铜锣有了些许情愫,少女怀春的年纪,临安又是那种娇蛮任性,实则心思单纯的女孩,最容易被人欺骗感情。

平时没人敢与她亲近,所以一直没有出现端倪罢了。

一旦有一个对她胃口的男子出现,那种情愫就会滋生,会茁壮成长。

临安最近郁郁寡欢的表现就是证据。

好在那铜锣已经殉职,但太子也意识到,临安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少喝点,少喝点.....”陈贵妃皱眉劝道。

心里想着事儿,担忧着胞妹的情感问题,太子殿下不知不觉喝高了,他感觉小腹内一阵阵灼热。

周围眉清目秀的宫女,此刻看来也显得诱人。

“母妃,我先回去了。”太子打了个酒嗝,起身告辞。

寒流扑面而来,室外空气清新,吹着冷风,太子这才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

他带着侍卫返回,路上,看见一位宫女侯在路边,瞅见太子一行人,;立刻迎了上来,施礼道:

“太子殿下,福妃请您过去一叙。”

........

韶音宫。

裱裱推开窗户,视线里,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院子,洁白无瑕。

她眼圈红肿的像桃子,刚才看着狗奴才寄来的信,看着看着又哭了。

信上的措词语句,正经中夹杂跳脱诙谐,看着信,脑海里就能浮现狗奴才的音容笑貌。

但临安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那样的笑容,那个人死在了云州,他会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飘过万里之遥,安静的,无声的返回京城。

更让她难过的是,以自己公主的身份,想参加他的丧礼都做不到。

寒风吹在脸上,冰冷彻骨,她伸手一摸,发现眼泪又来了。

“哭什么哭,只是死了个狗奴才啊,明明只是死了一个狗奴才.......”裱裱生气的抹去眼泪,但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殿下,殿下....”

惶急的喊声从外面传来,临安的贴身宫女,“哐”一声撞开了房门。

她的脸被寒风冻的发青,厚厚的棉鞋沾满了肮脏的水渍和雪沫。

临安连忙侧过身去,手忙脚乱的擦拭眼泪,但宫女随后的一句话,让她惊呆了。

“太子殿下入狱了。”

晴天霹雳,临安失声惊呼:“什么?!”

.........

御书房。

元景帝脸色阴沉的高坐龙椅,大理寺卿、魏渊、刑部尚书立在堂内,三人的身份代表着大奉最高的三法司。

魏渊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陛下,这是仵作给出的格目,请您过目。”刑部尚书把福妃的验尸报告递了过去。

大太监接过验尸格目,递交给元景帝,后者仅是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福妃有没有被玷污?”

“这......”刑部尚书低声道:“仵作只是粗略检查,不敢惊扰福妃遗体,陛下请宫中的老嬷嬷查验吧。”

元景帝沉声道:“那个畜生呢?”

“太子殿下已被禁在寝宫,等待陛下定夺。”

“送到大理寺去吧。”元景帝目光凌厉的扫了一眼三人,“朕要在三日之内得到结果。”

“陛下,兹事体大,三日恐怕不行。”大理寺卿道。

“朕只给你们三天。”元景帝寒着脸。

“陛下,魏公手底下人才济济,屡破大案,不如将此案移交给都察院吧。”刑部尚书提议。

大理寺卿觉得很赞。

“人才济济,尚书大人指谁?”魏渊平静的扫过两位大臣,又看向元景帝:“能办事的人已经殉职在云州了。”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相视一眼,那个屡破奇案的铜锣折损在了云州,前些天,两人还暗暗叫好。

现在甩锅的人没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福妃死了,疑似遭遇太子凌辱,羞愤欲绝之下,从阁楼一跃而下,撞破护栏,摔死了。

案子的脉络是这样的——今日午后,太子从陈贵妃处饮酒返回,不知怎么就去了福妃宫苑。

随后就发生了福妃衣衫不整坠楼身亡事件。

这件事不但关乎皇家颜面,太子罪名一旦坐实,那就涉及到国本之争,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复杂了,大理寺卿和刑部都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元景帝皱了皱眉,他知道魏渊说的是许七安,那个死在云州的铜锣。平时只觉得那铜锣碍眼,讨厌。

可当有了案子,元景帝忽然发现,那铜锣的作用其实很大。死的太可惜了。

“砰!”

元景帝拍桌怒骂,“我大奉人才济济,没有一个铜锣,难道就破不了案了?”

“陛下恕罪。”

三位大臣同时躬身。

这时,一位宦官步履匆匆的来到御书房外,没有跨过门槛,躬身低头。

这代表着外头有事,元景帝这个位置是正对着门口的,他能看见宦官,但传召与否,就凭元景帝决定。

“外头何事?”元景帝语气里透着压抑的怒火。

大太监连忙招门外的宦官进来。

“回禀陛下,临安公主求见。”宦官道。

临安公主此时此刻来见,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太子的事。

元景帝捏了捏眉心,“让她回去吧,朕这几天都不会见她。”

......

宦官领命出去,来到御书房外,高高的台阶之下,披着红色狐裘大氅,脸蛋圆润,气质妩媚多情的临安,焦虑的等候着。

身边陪着两名贴身宫女。

“二公主,陛下不见,您还是回去吧。”宦官低声道。

临安咬了咬唇,倔强的不肯走。

她在御书房外等啊等,没多久,三法司的头号人物出来了,刑部尚书“哎呦”一声:

“殿下,天寒地冻的,您可别倔,保重千金之躯,莫要感染了风寒。”

大理寺卿附和道:“雪化之时,最是寒冷,您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冻。你们俩傻愣着作甚,快带殿下回去。”

临安摇摇头,就是不走。

两位宫女左右为难。

魏渊裹了裹袍子,走到临安面前,她的鼻子冻的通红,但因为皮肤白皙,所以粉红粉红的,竟显得有些可爱。

大青衣温和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殿下。”

魏渊是极少数的,在皇家贵胄面前,敢自称“我”的权臣。

临安略显呆滞的眸子动了动,“魏公请说。”

“公主与太子时常去陈贵妃处?”

“我与太子哥哥常去陪伴母妃。”临安抽了抽鼻子。

“也有饮酒?”

“有。”

“时常喝醉?”

“不多,但太子哥哥确实贪杯了些。”

“往日里可有与福妃有来往?太子是否常去后宫别处转悠?”

“自然是没的。”临安大声说:“太子哥哥自知非嫡子,向来小心行事,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魏渊作揖,转身离去。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跟着走了。

寒风呼啸,临安打了个哆嗦,咬着唇,她肩头瘦削,红衣似火,衬着皑皑白雪,画面唯美又凄凉。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身躯渐渐冰冻,双腿失去知觉,嘴唇发青,临安的心仿佛也被冻住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僵硬的扭着脖子,回头看去,是讨人厌的怀庆。

怀庆穿着漂亮的白色宫装,绣着一朵朵艳丽的梅花,乳挺腰细,清冷的气质与皑皑白雪完美交融。

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仙子。

虽然没有铜镜,但裱裱自己知道就像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可怜鹌鹑。

高下立判。

“你来看我笑话吗?”裱裱委屈的扭回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怀庆神色清冷,看向两个宫女,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二殿下的,来人,拖下去杖毙。”

“喏!”

怀庆身后的侍卫当即出列。

“住手!”临安猛的回过头来,打算阻止,但她高估了自己,双腿冻的僵硬,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临安大急,哭叫道:“怀庆,你敢杀我的人?”

怀庆走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淡淡道:“失职的宫女,本宫就是现在杀了,父皇也不会说我一句。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在这里站着,我懒得管你,但人我要砍了。要么滚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裱裱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许是在怀庆面前不服输的心态,她抹去眼泪,推开两个宫女,盯着怀庆:

“我不相信太子哥哥会做出这种事。”

“与我何干。”怀庆冷着脸。

裱裱噎了一下,咬着唇,踉跄的往前走,走出几步,顿住,没有回身,不甘心的说:

“如果他还在,一定能还我太子哥哥清白。”

红衣跌跌撞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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